深夜，他一袭黑衣立在宫檐之上，苍茫的眼神望向西边的乱葬岗，七年前族人葬身在那片黑暗里，而今早已成了废墟。腰间的长剑闪着凛凛寒光，照亮了他眼中的仇恨之火。
用银针悄无声息地弄晕了侍卫和内官，他踏着微弱的月光，朝帝王的寝宫走去。
他行至偏殿，正欲伸手推门，那扇雕花檀木门竟缓缓打开了。
是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美丽的脸颊好似散着柔光的夜明珠，让幽暗的寝殿为之一亮。他恍了神，愕然凝视着那张脸，震惊过后，才发觉女子眼中的倦怠。
“你是、皇上派来杀我的吗？”她菱唇轻启，宛若雪絮的叹息。
“不，我是来杀皇上的。”他握紧剑柄，提醒着自己的使命。
她闻言，脸上并无惧色，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把长剑：“这样啊……”
昏君果然不得人心，他嘴角扬起冷笑，推门欲入。她却轻轻摇头：“他不在这里。”
“什么？”他警惕地看着她。
她怅然苦笑，指了指另一侧的长廊：“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我领你去。”
怪不得这般淡漠，原来是失宠了。他示意她带路，她便殷勤地走在前面，简直跟他一样迫切。
女子一袭鹅黄色曳地长裙，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好似柔美的月光。如此冶丽出尘的女子，心也那么冷吗？
“就是这里了。”她轻轻推开门，引他走进去。
他甩开帷幔，榻上根本空无一人，愤怒地转身，她竟从熏炉里抓了把香灰，扔了他一脸。
“你！”他被香灰迷了眼，正欲拔剑，背上却被长针似的硬物狠狠扎了一下，剧痛顿时袭遍全身。
“我也不杀你，你自己想办法逃吧，以后我会加强守卫，你不可能再报仇了。”她说完，便匆匆跑走了，不复方才的镇静。
这可恶的女人，从一开始就在骗他，真是诡计多端，他紧攥着剑柄，仇恨愈加刻骨。
他负伤回府，手下甚是慌张，见他背上扎着的竟然是女子的长钗，更是惊愕到难以置信。
他败给了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女子，这已不止是仇恨，而是耻辱。
那只染血的长钗闪烁着冰冷的幽光，钗头的龙凤滴珠饰样无比精致，是皇后才能用的吧。他灵光一闪，起了个怨毒的念头。
“皇后，你作何解释！”帝王愤恨地将长钗扔到地上，一旁的贵妃笑得妖（娆）。
“……”
“姐姐故作镇定也没用啊，（奸）夫那边已经全招了。你约他进宫私会，觉得偷（情）太累了，就怂恿他刺杀皇上，他不愿意，你便生气地用长钗把他扎伤，不是么？”
“皇上也这么认为吗？”她不理会贵妃，只抬头望向帝王，眸中倦意愈浓，似一湾淌过繁华的秋水。
“他说只想跟你死在一起。”帝王颇有深意地看着她，脸上愤怒褪去，竟有些哀伤。
“那就如此吧。”
他被绑在石柱上，等着看她歇斯底里的狼狈模样，可惜她一如初见时那般淡然，眼中沉淀着倦怠的年华，周身却依旧纤尘不染。
她被捆在他对面的石柱上，这次是缃色绸裙，残阳将尽的哀戚。
“怎样，这个计谋还不错吧。你断送了我的复仇之路，我便开启你的仇恨之门，死后做个怨魂找他复仇吧。”
“为何这般拼命呢？”
“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复仇的念想一断，我便死了。”他侧过头，帝王正携着贵妃缓缓走来：“是不是很后悔？”
“复仇是你的职责，护他是我的使命，何来后悔之说。”她叹了口气：“我们都没有错，只是坚持了各自的承诺。一同上路也好，可以让你减轻一些仇恨。”
“你当真不后悔？”
“永不后悔。”
“呵，皇后还是这般坚定。”帝王走到她身边，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乱发。
“将仇恨转嫁到我身上，人死恨消，他的那些同伙便会作鸟兽散，皇上这步棋走的很好。”她淡笑着，眼中闪着隐隐的光，不悲不喜，却让人心恸无比。
帝王身形一颤，脸色变得苍白，她陪他一起赢了这天下，自然知晓其中的尔虞我诈。
“那天夜里，皇上其实醒着吧。”他蔑笑着，嘴角的嘲讽好似利刃。自己傻，这女人更傻。
她依然未色变，仿佛早已洞悉一切：“阿灏不是一直睡不好么，今夜可以安心入眠了。”
行刑的鼓声响起，她低头看着巍峨的皇城，漫漫烟尘遮住了繁华和孤寂，唯剩一抹苍凉的回忆。那年，他携她入皇城，今日，他送她赴黄泉。
血溅黄绫，帝王没有躲闪，眼中的仇恨之火亦如曾经的他。
“大将军家的贵妃闹着取代皇后，皇上为了自保，也只能如此了。”他摇头感叹：“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人冒死刺杀你，但也不会再有人拼死保护你了。”
“我一直诧异自己那夜为何会上了她的当，现下才明白，我在黑暗中待了太久，被绮丽的光芒迷了眼。你呢？是对美好的世界厌烦了，想走向黑暗吗？”
他狂笑起来：“我跟她死在一起，而你、余下的漫漫长路只好踽踽独行了。其实，这才是最狠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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