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白米饭和红烧猪肉

作者:朱景统 原新疆兵团工三师温州支边青年

既然,那段岁月已悠然遁去,那个年代已渐行渐远。可那是我人生最难忘怀的时期。

在八千万的"知青"(支青)人群里,我更显渺小。而看不起眼的一把草,应该记住它对戈壁黄沙的意义。

一九六六年十月十五日(那天,刚好差一个月,我满十八周岁),我穿着绿军装,胸前戴着红纸折成的大红花,乘坐温州至上海的"民主十八号"轮船,告别了家乡,告别了前来送别的亲人、同学。

十六日,我又随着温州一千多名的支边青年,在上海坐上51次列车,前往新疆。

十月二十一日午夜,经过四天四夜的火车(硬坐)行程,我们终于到达新疆大河沿(吐鲁番)火车站。

寒夜,凄凉、昏暗、沉寂的小火车站,一下子被我们的到来,被喧闹声所唤醒。

大家拿好行李,整队有序地出了站台,上了已经在那里等候的几十辆一式"大道奇"卡车,卡车上面都拉起挡风的蓬布,沒有凳子,坐位就是我们自己随身携带的(棉被)行李。

黑夜,同车伙伴们,相依蜷缩在凛冽寒风中的车厢里,大家带着几天路途的疲惫,似睡非睡地随车,一路颠簸在荒无人烟的南疆戈壁大漠。大约在下半夜三点多,我们到了五、六十公里的托克逊兵站入住。

当下车时,才发现卡车一路行驶在沙石公路,它扬起的尘土,把我们变成了白发苍苍,满脸灰尘的"老人"。那五天卡车行程,我们就这样度过年伦变幻着的生活。

二十六日,经过艰辛的万里跋涉,终于到达了泽普县,我们兵团工三师廿三团团部所在地。

经过二天的休整、集训,我和其他31名男女同伴,被分配到离泽普县几十公里的叶城县五连。五连驻地离叶城县城八、九公里的新藏公路零公里地方。戈壁荒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邻居惟有新疆军区汽车二十九团和叶城县公路道班站。

连队的地址,沒有地名,大家都叫零公里。

当天,我们的汽车驰进连队,路边早已有排成两行,敲锣打鼓的欢迎队伍,在等待着我们,他们热心地帮我们搬运行李。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比我们早来四个月的上海支边青年。让我记忆最深的是,那天,连队还为我们举办了,每人一碗白米饭和一汤勺红烧猪肉,沒有宴桌(菜碗放在地上,蹲着吃)的特别"宴会"。

五连沒有房子,全部住军用帐篷。我们温州男生,被编为一排七班,睡床板,打统铺,挤在一个帐蓬里。休息了一天,连队发给我们"武器",每人一把大铁锹和十字镐,开始了我支边新疆兵团的革命工作。工作的任务是筛沙子、捡鹅卵石,也就是先用十字镐刨出沙土杂料,用铁锹将杂料,经过铁筛,分卵石,沙子类别取料,供应我们23团修挖水利工程"叶尔羌河东岸大渠"的施工全部用料。

对于我来说,未滿十八周岁,从沒离开过父母、家乡,又刚刚离开学校的学生,开始人生的独立生活,难免会碰到很多困难和不适。首先,难以适应在这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寒冬天气,特别是南方和西北地域、气候的差异,显得特别地干噪,时常流鼻血和上火,难以承受露天下的大強度重体力劳动,每天下来精疲力尽,更可怕的是遇到沙尘暴,间天昏地暗,狂风席卷,砂石腾飞,露天的工地无处躲藏,脱下衣服,蒙着头脸,委缩在沙坑里,风暴过后,留下一身沙土,工具不翼而飞。真是可怕!这样心惊肉跳的"机遇",不知是遇到过多少次?

在那个革命年代,所遇到的苦楚向谁诉说呢?特別的想家、想父母。只能在晚上,偷偷地躲在被窩里流泪哭泣,还不能发出声来,让人知道,被批判为怕苦、怕累的资产阶级思想作风。

连队每天,每人生产任务是有規定的,一般是俩人为一组,要完成一立方沙石料。开始,我和陈百申俩人为一组。陈百申:他家住温州墨池坊的杨枊巷,书门弟子,和我一样,也沒多大体力,而他大我几岁,比我成熟,支边前,他还是一个剧团演员呢。在劳动期间,他谈天论地,无事不知,给我长了不少知识。又打发了我一天漫长的时间,和忘我许多的困扰和思乡之痛。

面临的现实,又困惑着我们。我俩的体力实在不行,每当连队统计员来计算我们完成沙石料时,就是完成不了每天下达的生产任务,觉得很不好意思。日而久之,会动脑子的陈百申,他想出一个主意,在差不多下班时,在完成沙石料堆的四周,往下刨挖十来公分的土方,这样量立方时,可以増加许多生产的石料数量。尝试后不錯,偷工减料,就这样,我们每天能勉強地完成生产任务。现在想想也可笑,可谓是无奈之举吧?

那时,在连队,我最怕的是哨子声。

凌晨,我还在睡梦中,连队起床哨声一响,迅速地起床,出操跑步,走队列,还不能迟到,要不,影响班里的成绩考核;其次,是晚饭后,哨声响起,又开始感觉很漫长的晚学习、晚汇报。

然而,我也喜欢的是哨子声:工间休息、下班哨声和晚休哨声。

十二月份,我开始拿到人生的第一笔工资,可高兴了。工资三十二元八角六分,除了连队发放的日常生活用品和伙食费的扣款,剩下来的也沒多少钱。让我至今还沒有忘记的是,所发的工资中,还扣掉了那天刚到连队吃"接风大餐"的伙食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