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2 真正的中國戰神,霍去病,多少人記得?

漢武帝很喜歡私生子。

罷黜百家,獨尊儒家,的孔子是私生子;一手提拔的大將軍衛青是私生子;衛青的外甥霍去病也是私生子。

漢朝的風氣很開放。不過,霍去病可沒有像舅舅衛青一樣從小放羊,寄人籬下,遭人白眼吃盡苦頭。出生後的第二年,小姨衛子夫就被漢武帝“得幸”帶回宮。這有點兒亂。霍去病的媽媽叫衛少兒,是衛子夫和衛青的二姐,生父是平陽府中的一名小吏,叫霍仲孺,這位小吏與當時還是平陽公主的女僕衛少兒私通,又不敢承認,於是霍去病只能以私生子的身份降世。

沒想到,衛氏家族因衛子夫上位瞬間發生逆轉,成為皇家貴戚,所以,襁褓之中的霍去病成長於綺羅之間,皇家貴族。古時孩子長大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出水痘、天花也往往極易夭折,所以家人為他取名“去病”,祈願健康成長。

衛少兒後來嫁給陳掌,名門之後,就是開國元勳,當年為漢高祖劉邦獻奇謀解“白馬之圍”的陳平的孫子。霍去病出生後沒見過自己的親爹,慢慢長大後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直到被授予驃騎將軍後才第一次見到。當時霍去病率大軍出征時順道到了平陽(今山西臨汾),命下屬將霍仲孺請到大營相見。見到霍仲孺後,小霍跪拜道:“早先不知道自己是大人(古時“大人”指父親)之子。”

惴惴不安的霍仲孺愧不敢應,匍匐叩頭說:“老臣得託將軍,此天力也。”隨後,霍去病為霍仲孺置辦田宅奴婢,並在領軍歸來後將同父異母的弟弟霍光帶回長安。這個霍光,就是日後權傾朝野,輔佐昭帝,廢昌邑王,另立宣帝的大將軍霍光。(前不久南昌出土的海昏侯墓的主人,就是被霍光迎來繼帝位僅27天,又被廢掉的昌邑王劉賀,海昏侯是漢宣帝后來給封的。)

作為皇室成員的霍去病前程似錦,完全可以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偏偏喜歡到舅舅衛青的營帳,看將士操練格鬥,對軍戈鐵馬的軍旅生活心嚮往之,自幼練就了嫻熟弓馬,通曉戰略。用現在的話來說,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過刀口舔血的日子。這是一個為戰爭而生的人。正處於上升時期的漢帝國,青春健朗,朝氣蓬勃,崇尚鐵血軍功,馬上封侯。

年輕的霍去病,正渴望一場與匈奴人的淬鍊。後來,漢武帝給已是驃騎將軍的霍去病建了一所豪華府邸,但被霍去病拒絕了,留下了一句名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這樣的好青年,漢武帝能不愛?

戰神崛起

戰馬嘶鳴,號角連營,旌旗獵獵,征塵漫天。公元前123年,“漠南戰役”打響。大將軍衛青統帥十萬大軍出兵定襄,與匈奴左賢王部主力對決。年方十八的霍去病以“剽姚校尉”身份跟隨衛青出征,並撥八百輕騎歸其指揮。但在這場戰役中,漢軍主力部隊傷亡慘重,右將軍蘇建和前將軍趙信率部與單于大軍遭遇,“與戰一日,漢兵且盡”,蘇建隻身逃回,趙信投降匈奴。

誰也沒想到,都以為是來鍍鍍金的公子哥霍去病率領八百輕騎,脫離大部隊,長途奔襲匈奴腹地,殺敵兩千多,其中就有單于的爺爺輩王侯,以及相國、當戶等高級官員,還俘虜了單于的叔父羅姑比。這一幕,與當年初上戰場就直搗匈奴龍城的衛青是多麼的相似!翩翩少年,勇冠三軍,脫穎而出的霍去病被漢武帝賜封“冠軍侯”。

更讓漢武帝高度關注的是這個少年將軍以輕騎兵快速突襲的戰術。漢帝國的一顆新星閃亮升起。“漠南戰役”之後,匈奴單于將王庭遠遷漠北,以避漢軍鋒芒。漢帝國的北方邊疆迎來難得的安靜。

戰事稍息的漢武帝把目光投向了西邊的河西走廊。夾在青藏高原與蒙古高原之間的河西走廊,是漢帝國向西拓展國土縱深的唯一通道。張騫出使歸來向他提供的情報,令漢武帝意識到,只有實現河西走廊這個戰略通道的疏通與控制,“斷匈奴右臂”,遼闊的西域才能納入帝國的版圖。這是漢武帝兩千年前的“西部大開發”版。當時,河西走廊是匈奴右賢王的管理轄區,由渾邪王、休屠王佔據。渾邪王據河西西部,今甘肅酒泉;休屠王據河西東部,今甘肅武威。

為帝國開疆拓土的重任落在了剛立戰功的霍去病身上。公元前121年,陽春三月,漢武帝任命霍去病為驃騎將軍,率領一萬騎兵精銳出征河西,歷時六天,蕩平隴西五個匈奴部落,“過焉支山(今甘肅山丹)千有餘裡”,迂迴行軍,在今蘭州皋蘭山擊殺匈奴盧侯王、折蘭王,俘獲渾邪王王子及相國、都尉,斬敵八千九百六十,搶到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國之神器。

千里大漠,長途奔襲,打了一場漂亮的大迂迴戰。漢帝國再沒有人懷疑這個皇家貴胄天生的的軍事才華。河西首戰稍顯遺憾的是,渾邪王和休屠王逃之夭夭,沒有實現圍殲匈奴主力的目標。同年夏天,漢武帝決定乘勝追擊,展開收復河西之戰。

戰役策劃很完美:由老將公孫敖從東面進攻,佯裝主力,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霍去病則率主力長途迂迴匈奴後方,發動閃擊。同時,博望侯張騫、老將李廣各率一彪人馬,分兩路縱隊切斷匈奴援軍。這是一個要在河西走廊徹底合圍、聚殲匈奴右賢王部的計劃。

霍去病率領精銳騎兵開始了中原軍隊從未有過的千里奔襲:從北地(今甘肅靜寧縣)出發,在靈武(今寧夏銀川)渡過黃河,翻越賀蘭山,穿過巴丹吉林沙漠,到達居延海(今內蒙古額濟納北部,靠近新疆哈密)。稍作休整後,沿額濟納河南下,行至敦煌、張掖一帶,然後快速急行兩千裡,到達祁連山腳下。至此,霍去病已經迂迴到了匈奴軍隊的背後,只要公孫敖部按時到達指定地點,將腹背前後同時發起攻擊。

偏偏這時,從隴西(今甘肅臨洮)出兵的公孫敖掉鏈子了,這個已多次跟隨衛青出征的義渠人老將又迷路了,未能到達預定地點。

戰局瞬間發生大逆轉,孤軍深入的霍去病兵團境地非常危險,極有可能被匈奴軍隊反過來圍殲。局勢危在旦夕,戰機稍縱即逝,刻不容緩。關鍵時刻,霍去病展示了一名優秀軍人的勇敢和決斷,獨立向匈奴軍隊發起攻擊。

隨著號角響起,霍兵團果斷髮起總攻,漢軍鐵騎潮水一般湧向匈奴人背後。措手不及的匈奴人沒想到自己的後防線遭到突襲,根本組織不起來有效的抵抗,風捲殘雲,氣吞如虎,渾邪王和休屠王再次落荒而逃。

此時,作為援軍先鋒的李廣正與馳援而來的匈奴左賢王部四萬多騎兵遭遇鏖戰,李廣人馬只有四千騎,1:10的懸殊。苦苦支撐之際,張騫帶領的人馬終於來的,匈奴人不知虛實,撤兵回去。張騫因貽誤戰機,免去博望侯,當斬,花錢贖為庶民。

戰報顯示:霍去病一部俘獲匈奴酋塗王,納降兩千五百人,斬敵三萬兩百人,同時還“獲五王、五王母,單于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六十三人”。接到捷報的漢武帝大喜,加賜霍去病食邑五千戶,凡征戰至敦煌的校尉以上,一律加官進爵。

此役,十九歲的霍去病成了令匈奴人聞風喪膽的戰神,漢武帝青眼有加,霍去病一時風頭超過了大將軍衛青。聞知河西慘敗,伊稚斜單于快氣瘋了,準備把渾邪王找回來殺掉,懲戒立威。前邊河套被衛青奪了回去,現在河西又被霍去病搶走,丟了兩個富庶糧倉,人和馬只能喝西北風去了。

渾邪王聽到風聲後,又氣又怕,找休屠王商量,乾脆投漢,反正被霍去病打得沒地方躲了。正在黃河邊築城的漢將李息得渾邪王密報後,急報朝廷。漢武帝多了個心眼,懷疑二王會不會詐降,於是派霍去病率精騎去會一會。

這是霍去病第三次出征河西。果真,漢武帝還是老辣,休屠王反悔不想幹了。走投無路的渾邪王乾脆把休屠王宰了,帶領部眾出迎漢軍,準備歸降。霍去病率軍剛渡過黃河,軍容齊整、威風凜凜,與渾邪王部遙遙相望。這時,一些不想降漢的死硬分子臨陣譁變,策馬逃走。霍去病快速馳入軍營與渾邪王見面,接受歸降,對譁變者就地解決。

一時,漢軍策馬追擊,乾淨利落,八千首級,刀起頭落。麻煩解決之後,霍去病專門給渾邪王安排了一輛“專車”護送,把四萬多匈奴人全部帶回長安。漢武帝接見渾邪王,封其為漯陰侯,歸降部眾分駐秦長城一帶,作屬國管理。一併帶回的休屠王的兒子入宮養馬。日後,這個被漢武帝賜名“金日磾”的“弼馬溫”,成了與霍光一起輔佐朝政的帝國要員。

至此,連續三次發動的“河西戰役”落下帷幕。被霍去病擊潰的匈奴人遠遁,悲涼泣息:忘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這一年年底,漢武帝首次設置武威、酒泉兩郡,河西走廊正式併入漢帝國版圖,中原王朝通往西方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閃電戰之父

戰神傳奇,還在繼續。公元前119年,漢武帝發起“漠北戰役”,令衛青、霍去病各領五萬騎兵出塞,以期徹底解決匈奴問題。漢武帝的打算,是想讓生猛剽悍的霍去病找單于對決。於是,“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驃騎”,軍中精銳都撥給了霍去病。沒想到,情報有誤,遭遇單于主力的是衛青兵團,打得天昏地暗,最終單于戰敗逃走。作為右路軍的霍去病兵團一路輕裝疾行,挺進兩千多里,碰到的是左賢王部。

一陣開打,匈奴軍潰退,漢軍勢如破竹,一直追擊到匈奴人的聖地狼居胥山(今蒙古國烏蘭巴托以東),這是中國軍隊第一次深入到極北寒漠之地。戰報結果:斬單于近臣、北車耆王,俘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高級官員八十三人,殲敵七萬四千餘人,左賢王部僅剩十之一二。大捷之後,霍去病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登臨瀚海,就是今天俄羅斯的貝加爾湖,宣諭漢帝國軍威。可以想象,遼闊蒼茫的蒙古高原上,天高地闊,大軍雲集,戰馬嘶鳴,鐵甲寒光,旌旗獵獵,氣吞萬里如虎,這是何等的酣暢淋漓,氣貫長虹!

這一刻,農耕民族鮮見的高光時刻!中國軍人的賁張血脈,由此草灰蛇線,綿延不絕。千年之後的1943年5月,日軍以十萬兵力攻擊三峽石牌要塞,一旦石牌被日軍突破,“陪都”重慶便門戶洞開。破碎山河,危在旦夕。惡戰在即,死守石牌要塞的第十一師師長鬍璉當夜修書五封,與家人作別。

翌日,胡璉依古例沐浴更衣,換上嶄新的軍服,率師部人員登上鳳凰山巔,在太陽最高的時候,設案焚香,慷慨祭天,昭告山川神靈:“我今率堂堂之師,保衛我祖宗艱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順,鬼伏神欽,決心至堅,誓死不渝……今賊來犯,決予痛殲,力盡,以身殉之。然吾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吾人於血戰之際勝利即在握。”

這一刻,孱弱多年的中國軍人又喚醒了骨子裡的血性、尊嚴。歷經喋血拼殺,反覆拉鋸,在付出慘烈代價後,日軍最終潰退。36歲的胡璉將軍在長江三峽續寫了中國軍隊的鏗鏘忠勇、鐵血長河。

此役,被稱作“東方斯大林格勒保衛戰”。

扯得遠了。班師之後,漢武帝論功行賞,設置“大司馬”職位,分封衛青、霍去病皆為大司馬。但在賞賜時,由於衛青未能消滅單于,沒有封賞,只對霍去病單獨嘉獎。“自是之後,大將軍青日退,而驃騎日益貴”,好在甥舅一家人。漠北之戰,匈奴元氣大傷,主力騎兵被殲近十萬,部眾、牲畜更是大量損失,由此往漠北逃得更遠了,漠南再無王庭。

而漢軍,付出的代價也很大,大將李廣因迷路被問責自殺,右將軍趙其食當斬,贖為庶人。國家和民間共組織十四萬匹馬,“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回來的不足三萬匹。由於缺乏戰馬,漢軍也無力再發動新的戰役。

漢帝國和匈奴,就像兩個筋疲力盡的拳擊手,需要暫時的歇息,舔一舔傷口。下一波漢匈大戰,要在16年之後了。

在霍去病功成名就之前,漢武帝曾建議他多學習孫子、吳起等兵家,熟讀兵法。沒想到,霍去病有些不屑:“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知道大概就行了,打仗要隨機應變,不能拘泥古人,光學古時候的兵法沒有多少用。

年輕氣盛,豪氣干雲,霍去病不是趙括。從不紙上談兵的霍去病不按常理出牌,崇尚的是“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漢武帝之前,騎兵與車兵並重,此後則由騎兵完全取代車兵,進而成為漢代軍隊的主力兵種。遊牧民族的匈奴人,馬背民族,全民皆兵,騎兵建制,飄忽不定,機動靈活。

霍去病首次出征,以八百輕騎長途奔襲,一路斬獲,找到了與匈奴人作戰的關鍵:利用騎兵的高度機動性,輕輜重,以騎對騎,長途奔襲,迂迴縱深,穿插包圍,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對敵人的合圍,從最薄弱的環節入手對其實行毀滅性打擊。如果看過二戰電影,就知道啥是閃電戰了,只是戰馬變成了坦克,空中多了飛機。老祖宗在中國一千多年前就玩過了。

這套戰法後來被東漢竇憲借鑑發揮,終於在“金山戰役”大顯神威,徹底把匈奴打到歐洲去了。明朝大學士丘濬有評論:自古名將不用古兵法者三人,漢霍去病、唐張巡、宋岳飛而已,皆能立功當時,垂名後世。

不打戰的霍去病是什麼樣?

司馬遷在《史記》中這樣描寫:“然少而侍中,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為遣太官齎數十乘,既還,重車餘棄粱肉,而士有飢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驃騎尚穿或塌鞠。事多此類。”什麼意思?驃騎將軍從小就在皇帝身邊侍奉,身份尊貴,但不關心士兵。後來率軍出征打仗,皇帝派人送了幾十大車的食物慰問,等到戰事結束返回,輜重車裡還丟棄了許多肉和糧食,士兵還在飢腸轆轆。率軍在塞外,士兵缺少糧食,有的人餓得站不起來,驃騎將軍卻還畫出地段為球場,與屬下踢球玩。這樣的事多啦。

啥是“塌鞠”?亦稱“蹴鞠”,就是古代中國的足球,起源於春秋戰國時期的齊國故都臨淄。最早載於《史記·蘇秦列傳》:“臨淄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竿、鼓瑟、蹋鞠者。”蹴鞠在唐宋時最為流行,《水滸傳》中的高俅高太尉,就是大宋頭號球星。

看來司馬遷很看不慣霍去病,雖然打仗很厲害,但是奢玩浪費,不知體恤將士,只是仗著皇帝寵愛罷了。司馬遷筆鋒一轉,寫道:“大將軍為人仁善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你看看人家大將軍衛青,為人仁慈善良,謙和退讓,因為寬厚溫柔讓皇帝很高興。

中國文化骨子裡一向有虛偽的因子,古代知識分子崇尚謙謙君子,即便是能征善戰的武將,也以“儒將”為最高境界和評判標準。這對一個“舅舅是大將軍,姨父是帝國皇帝”,從小鐘鳴鼎食、備受呵護,而且為國家掙來大片地盤,立下卓絕軍功的皇家貴胄來說,是不是嚴苛了呢?

何況,對一個荷爾蒙旺盛的帝國將軍而言,征戰之餘踢球自娛,多麼真實的人物,反而張揚著青春的人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