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4 蘇軾:心中無怨便可無敵

蘇軾是個豪放的人。他的豪放,是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是一種天生的豪放。作《赤壁賦》詠“大江東去”,都是他內在豪放的外化。

豪放的人,大都豁達,不計小節,體現在蘇軾身上,則是悲天憫人的仁厚。蘇軾從來記不住別人的過錯,也不記仇。

即使當時氣得不行,甚至都怒髮衝冠了,但過不了兩天,他準會把這些都忘到腦後邊去。這樣的人,一般都會有很多的朋友。

蘇軾就結識了許多朋友。這些朋友中,有王公卿相,文人雅士,世外高人,還有一些江湖中的奇人。

大臣歐陽修、張方平、範鎮、司馬光;書畫家黃庭堅、米芾、文與可;高僧佛印,隱士陳季常,剃頭匠阿杜等,都是蘇軾的朋友。

蘇軾也有敵人。誰又會沒有敵人呢?有的時候,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你的敵人就已經產生了,防也防不住。

不說李定、呂惠卿、王珪等人了,像朱光庭、賈易這號人,與蘇軾素無交往,甚至連認識都不認識,心底就把蘇軾當成了仇敵,甚至百般辱罵,盡露小人嘴臉。

拋卻朝政上的原因,朱光庭之流怎麼會把蘇軾當作敵人呢?開始我怎麼也弄不清其中的玄機,後來讀《全宋筆記》,才慢慢看出門道。

蘇軾的這類敵人,都是讀蘇軾的詩文讀出來的。有的讀蘇軾的詩文,讀著讀著,臉白了,黃了,黑了,這句話是在罵我吶!

還有的讀蘇軾的詩文,讀過沉默了。寫得太經典了!我咋就寫不出來呢?於是,蘇軾就憑空多出了這麼些敵人。

還有一類敵人。起初是朋友,攜手走天下,煮酒論詩文,關係鐵得很,後來卻成了敵人,像章惇、沈括輩。

朋友與敵人,這只是我們替蘇軾劃分的,蘇軾並不一定認可這種劃分。認可與否,已無法親向蘇軾考究,只能去與之有關的故事中尋找答案了。

尋找答案之前,有一個話題得向讀者交代明白。那就是蘇軾是如何不肯記人過錯的,且聽分解。

嘉祐六年,一道聖旨,蘇軾來到鳳翔府,做了“籤判”。剛上任的時候,鳳翔府知府是宋選,宋知府雅愛詩歌,而蘇軾恰是個中高手。

所以,剛步入政界的蘇軾小日子過得就順溜一些,舒坦一些,有詩意一些,一句話,活得有尊嚴。

一年後,宋知府被朝廷罷免了,又來了一個陳知府。陳知府叫陳希亮,字公弼,眉州青神人,與蘇軾同鄉。

不僅如此,兩家還是世交,若論起輩分來,陳知府比蘇洵的輩分還高,也就是說,他是蘇軾的長輩。

按說,有了這層關係,陳知府對蘇軾應多一些關照才對,但陳希亮這個人有些古怪,面很冷,做起事來得他說了算,容不得商量。

這樣的一個人,行事往往會超出常規。上任後的第三天,蘇軾去謁見他。名帖投進去,僕人把蘇軾領到偏房等候。

等了許久,也不見陳希亮出來招呼,蘇軾幾次想離去,又覺得不合禮儀,心裡很不是滋味。從此,在蘇軾面前,陳知府擺出了兩個面孔。一個是長輩的面孔,一個是長官的面孔。

這一年的中元節到了,蘇軾因為其他事,沒有去給陳希亮賀節。這本來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可陳知府卻記到心裡去了。

到了黃昏,他問家僕:“蘇軾來過嗎?”

家僕說:“沒見蘇軾來。”

陳知府的臉很難看:“目無尊長!”他罵了一句,連夜寫道摺子,第二天就讓人送到汴京去了。不久,蘇軾就受到了處罰——罰銅八斤,幾乎罰去了大半年的俸祿。

有一段時間,陳知府似乎專意和蘇軾過不去。蘇軾為府衙寫了幾篇齋醮、祈禱之類的小文章,都是一些很扯淡的文字。

文章的草稿呈上去,陳希亮總要這兒塗塗,那兒改改,甚至大段刪減,然後扔給蘇軾重寫,一篇短小的文章常需往返數次,蘇軾深感恥辱。

終於有一天,蘇軾爆發了。蘇軾曾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的制舉並得中高第,同僚都喜歡稱呼他為“蘇賢良”。

那一天,有一個小吏在府內喊蘇軾“蘇賢良”的時候,恰被陳知府聽見了。陳知府大怒,呵斥那個小吏道:“什麼蘇賢良,一個籤書判官罷了!”

還不解氣,喊來衙役,當著蘇軾的面將那個小吏狠狠地打了一頓。蘇軾當場和陳希亮鬧翻,惡罵了一架,幾乎動粗,被同僚們拉開了。

若干年後,當陳季常請蘇軾為其父陳希亮作傳的時候,蘇軾沒有推脫,或許他把當年不愉快的事早給忘掉了。

蘇軾寫了一篇《陳公弼傳》,把陳希亮塑造成了一個有勇有謀,敢給老百姓辦事,剛直不阿的廉吏形象。

多少年來,豫東民間一直把陳希亮視為白臉包公,很大程度上是從蘇軾《陳公弼傳》裡演繹得來的。

對於自己的敵人呢?繼續看,答案已露冰山一角了。

章惇貶謫蘇軾於儋州後的第七個年頭,也即元符三年,哲宗駕崩徽宗趙佶繼位。不久,章惇罷相,被遠謫雷州,踏上了當年蘇軾所走過的道路。

而這個時候,蘇軾卻遇赦行走在北歸汴京的路途中了。建中靖國元年六月,蘇軾北歸行至潤州,由於路途的鞍馬勞頓,蘇軾生起病來,不得不在潤州小停幾日。

連日來,朝野上下都在紛紛傳言,說蘇軾一到汴京,就是當朝的宰相了。對於這一傳說,蘇軾早些時候就有所耳聞了,他並不怎麼當回事,嶺南七年,已使他對人生有了更為通徹的感悟。

忽然有一天,章援前來求見。章援來到蘇軾的病榻前,“撲通”跪倒在地上,口裡喊著“恩師”,已淚流滿面。

章援是章惇的小兒子,他中進士的時候,蘇軾是這一榜進士的座主,這也是章援以師生之禮拜見蘇軾的緣由。

就是這個學生,在蘇軾南謫的數年間,未曾給老師寫過隻字片紙,而這次來,卻給蘇軾呈上了一封長信。

信中說,章惇年事已高,貶謫雷州,恐身心難以承受,懇求蘇軾還朝以後,念在多年的交情上,對章惇援之以手云云。

蘇軾被章援的孝心所感動,他強撐病體,走下病榻,給章援寫回信。拈起筆來,往事湧上心頭,客棧長談,山中游歷,“烏臺詩案”的出手相救……蘇軾念及的,都是章惇的種種好處。

他在信中仍稱章惇為丞相,寫得也很動情:“軾與丞相定交四十餘年,雖中間出處稍異,交情固無所增損也……”

蘇軾的這些舉動在世人看來也許有些傻,有些痴,有些天真,有些憑啥呀!可我卻彷彿能理解些許,一個心中藏不下一點怨恨的人,他又哪來的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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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核: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