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日軍侵華。
1937年7月29日,北平淪陷。
六年時間裡,中國的農業產值損失了40%。
本就不多的工業產值,僅剩下戰前的8%。
八路軍和新四軍被分割包圍,沒有錢、沒有廠、沒有地。
但16萬人的部隊,需要大量的軍備和補給。
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
01 香港 · 聯合行
1938年10月,中環。
香港最繁華的地段,悄然出現了一家小店。名為「聯合行」。
老闆名叫楊廉安,講話有吳儂口音。
他剛到香港,只帶著2個員工,就在不到10平米的聯合行裡,開始做起了貿易。
絕對精明,但非常神秘。
實際上,一個月前,世上還沒有楊廉安。
那時他的名字叫做秦邦禮。
他的哥哥秦邦憲,是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領導人之一。又名,博古。
秦邦禮為什麼會在這裡開店?
一個月前,在繁華都市香港4000多里外,陝北延安貧瘠的窯洞中。
主管特科工作的周恩來,和主管人事工作的陳雲,交給30歲的秦邦禮,一項重要任務——
脫下軍裝,離開延安。
到香港去,去開展黨的地下商業活動。
02 為什麼是香港?
為什麼要去香港?
其實,抗日隊伍並不缺錢。
日軍入侵祖國,遍佈全球的華人同胞們,和衷共濟、精誠團結。
全面抗戰前三年,華僑抗日團體就匯回了高達20億國幣的各項捐款。
然而,這20億中,最終只有80多萬,送到了八路軍和新四軍的手中。剩下的,都被國民黨留下。
國民黨軍官們精緻講究,但八路軍和新四軍,別說吃穿用度,連給傷員使用的棉球和紗布,都要用過之後洗一洗,留著下次再用……
是真正的「一無所有」。
抗戰要打下去,共產黨就必須發展自己的資金渠道。
香港,不抽稅之埠,允許各國貿易的自由港,也幾乎是全世界華僑支援祖國的唯一渠道。
帶著經濟任務的楊廉安,自然地來到這裡。
宋慶齡的保盟(保衛中國同盟),已經在香港積攢了大量的捐助物資,只待輸送。
楊廉安只需將華僑和同盟捐助的資源,送到前線,送到延安。
可是,聯合行剛成立就傳來噩耗。
廣州淪陷。香港與內地之間最重要的交通線,被徹底切斷。
03 事在人為,一波三折
楊廉安想到要繞道鄰國。
他先繞道越南的海防港,再一路沿南寧、貴陽、重慶,到達西安,最後再一路北上延安。
這確實是一條可行的路線。
1939年9月18日,九·一八事變後整整7年。
十輛裝滿軍需物資的大卡車,終於開進延安。
它們為延安帶去了衣物,帶去了X光機,帶去了顯微鏡,帶去了電臺,帶去了發電機。
看起來,香港到延安的通路已經打開。
然而日軍更為狡詐。首批卡車還在路上,海防港就被日軍炸燬……
香港到延安的通路再次消失。
但共產黨人確實不會服輸。
日軍佔了廣州,楊廉安就繞道越南。
炸了越南,就繞道更遠的緬甸。
著名的滇緬公路,就是這一時期為運送貨物搶修出來的。它全長1147.4公里,穿越了六條大江,翻越了三座大山。
在日本空軍的狂轟濫炸下,維護公路的3000多名養護工,有三分之一永遠留在了異國的土地。
同胞的喪生令我們心痛,但滇緬公路是唯一的對外通道。
民族危亡之際,弱小的我們沒有選擇。
這條滇緬公路,見證了楊廉安將30多輛卡車的物資,送往昆明,送往延安。
從1938年9月18日到1941年的秋天,楊廉安從這裡送到延安的物資,包括藥品及醫療器械120多噸,和捐款500萬美元。
1941年12月,日軍在偷襲珍珠港後侵佔香港。
楊廉安只能帶著聯合行剩餘的現金,匆匆趕回重慶。
聯合行暫時停業。
04 從東北到香港
1945年,抗戰終於勝利,國共兩黨簽署「雙十協定」。
十三個月後,蔣介石強行將民主黨派人士和中國共產黨排除在國民大會之外。
國共談判破裂,解放戰爭勢在必行。
周恩來與董必武,再次找到秦邦禮。
他們帶來了一樣的任務——香港,聯合行。
但是這一次,沒有了「救亡圖存」的背景,要做貿易,聯合行需要資金、需要貨物。
1947年初,中央派出從紅軍時期就負責籌措物資的錢之光,帶領一個三人赴港小分隊,負責打通海上貿易。
然而,內戰迅速爆發。短短四個月,黃河以南的解放區,全部淪陷。當赴港小分隊兩渡黃河、幾經輾轉終於來到煙臺,卻發現根本不可能按原計劃坐船前往香港。
無奈之下,錢之光被迫北上前往主要由蘇聯控制的大連。
大連,離香港看似更遠,卻其實更近。
從大連到香港,錢之光設計出了可以突破國民黨封鎖圈的創意路線——
東北解放區的產品,先在哈爾濱集合,再通過火車運送到朝鮮平壤、通過汽車和馬車運到羅津港,最後從那裡裝上蘇聯貨輪起航。
這樣一來,可以洗清貨物身上的解放區印記,讓它們變成「外貿貨」。
1947年11月17日,赴港小分隊終於帶著貨物抵達香港。
他們帶來了為聯合行運送貨物的第一艘商船——蘇聯貨輪阿爾丹號。
船上裝著3000噸土豆、黃鼠狼皮、藥材,縫在衣服裡的黃金,和與中央溝通的密碼本。
東北與香港,航路已打通。
東北解放區有兩樣產品,被世界市場追捧。
一是黃豆——豆油是重要的化工原料,豆粕是牲畜養殖的高級飼料。
二是豬鬃——經濟大發展的美國,和戰後重建的歐洲,都有大量新建房屋,粉刷牆壁的刷子供不應求。而在化纖尚未成熟的時代,製作刷子只能使用豬鬃。
擁有世界熱門商品和解放區強大的購買力,聯合行迅速發展壯大。
它將東北解放區、中原戰場和香港,牢牢地連接在一起。
有了二戰神藥盤尼西林的加持,解放軍的傷員恢復率達到了前所未有的70%。
為中國全面解放積蓄了巨大的能量。
05 中華大地,雨露滋潤
小時候我看過一段視頻,其中一個特寫鏡頭,是一名美國大兵望著升起的星條旗,眼含熱淚。
他說“This is a great country.”
我心裡想,能夠讓自己的公民如此驕傲,美國一定很棒吧。
今年閱兵,我同樣熱淚盈眶。
從棉球和紗布都要反覆洗著用的拮据,到用豬鬃和黃豆換盤尼西林的小心,再到今日擁有「東風快遞」的餘裕。
我們一直一直在贏。
中國,真的是一個偉大的國家。
從最貧瘠的土壤裡開始創業的偉大開拓者們,真的做到了。
1948年底,這些山野裡走來的革命者們,終於走進城市。
歷史進入新的階段。
現在,他們必須開始處理大城市中複雜的經濟關係和社會關係。
他們依然記得,那個10年前在窯洞中佈局的香港貿易機構,聯合行。
現在,它有了一個新的名字——華 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