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卿,我並不知曉,對於愛情,你有一些什麼樣的想法。
在我的心裡,愛情,是這個世上最純潔的情感。
它應當潔白如山巔的積雪,明亮若雲間的月光。
它應該純潔無瑕,纖塵不染。
在愛情裡,我始終以為,有你,有我。你我二人,就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而如今,我聽說你有了別的心意,有了新的愛人,新的戀情,新的一生一世,新的永不相棄。
你將對我說過的話,又通通講給了她聽。
可你對我,已無半點心意。
就如同你寫給我的那十三字詩。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只有十三個字,看得我淚流滿面。
我怎麼可能不懂你想對我說的話。我是那麼懂你。
我們曾經,那麼懂得彼此。
這十三個字,都代表了數目。
卻唯獨,沒有億。
那就表示,你對我,已經無意了吧。
我還能怎麼樣?既然你已決意離開,那麼,今日,就讓我來與你訣別吧。
今天的酒席,就是我們最後的聚會了。明日一早,你我就在溝邊分手吧。
我會緩緩地,緩緩地,沒著溝邊慢步,讓往昔的幸福,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那些回憶,將如同那由西向東流去的溝水,一直向前,不會停留,也不會回頭。
就這樣吧,謝謝你曾經給我的快樂。
謝謝你,曾經為我勾勒的錦繡年華。
也謝謝你,曾經給我的承諾。
雖然如今,那些快樂,那些年華,那些承諾,你都要給另外的女子了。
無所謂對錯,無所謂誰辜負了誰。
只是時間沖淡了情感,命運改變了人心罷了。
還記得當初,你我初遇,你家境貧寒,待業在家。
你到我家中做客。我一直敬仰你的才學,所以,藏起來,偷偷看著你。
你看到了我,於是,撫了一曲《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這是多麼大膽的追求。我在一瞬間懂了。我也清楚,這一生,我恐怕都無法逃離你深情的目光,你炙熱的愛意。
然而,我的富商父親,怎麼可能將我嫁給你這個家徒四壁窮困潦倒的男子。
可是,你只用一隻曲子,就征服了我。
讓我甘願為你,放棄所有。
於是,我選擇與你私奔。
我並不在乎什麼世俗禮法,不在乎什麼流言蜚語。只在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陰,每一縷柔情,每一刻幸福。
婚後的生活,與我曾經的錦衣玉食完全不同。
我不得不變賣首飾,當壚賣酒。
可是,我從來也沒有覺得委屈,反而甘之如飴。
因為有愛,就如同黑夜裡有了光。
那麼,既然當初是我自己毅然離家隨你遠去,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我自然也怨不得別人,更不會像別的被拋棄的女子那般自怨自艾,悽悽悲啼。那樣,只是貶低了我自己。
想當初,我還以為自己是嫁了一個專情於我的男子。我們可以一心一意,攜手共度一生的時光,直到白首,直到永恆。
想來,是我不懂得人性的涼薄,不懂得世事的變遷。
歸根結底,是我自己錯看了你,錯看了這愛情。
我始終以為,兩個人如果情投意合,那情感,就會像釣竿一般,柔軟,綿長。而那愛情本身,會如不斷擺弄尾巴的魚兒一樣,活潑可愛。
曾經的我們,的確也是如此的。
只是這世上的一切,原本就都是會變的。
就連滄海都會變為桑田,更何況,是小小的人心。
當我得知你因了那首《子虛賦》深得皇帝賞識,得到重用,我是那樣真心的為你高興。
我以為,我們那些艱難的日子終於走到了頭。迎接我們的,將會是更加幸福完滿的人生。
我卻獨忘了,你也是男人。
曾經的你,不是對我專情,只是你沒有機會濫情。
如今,你置身於聲色之中,自然,也會嚮往妻妾成群左擁右抱的生活。
你對我,終究還是厭了。
你要休了我,娶了她。
我不關心她是誰,不在乎她長相如何,家世如何。
那一切,都已經與我無關了。
我不會哭鬧,也不會挽留。
男子理應是以情意為重的。沒有了真誠的愛情,是用任何金銀錢財都無法補償的。
挽留,又有何用。
況且,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留戀了。
長卿,如今,我要離開了,你只需好好吃飯,好好生活,好好去愛,不要想念我。
流水湯湯,自此永訣。
如果不能相濡以沫,那麼不如,相忘於江湖。
從今以後只是路人。
互不相欠。
互不想念。
就為這一句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愛極了卓文君。
她的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勇氣。
她的失了愛情灑脫決絕的態度。
她可以為了真愛,將自己低到塵埃裡。
也可以為了尊嚴,高傲得遺世獨立。
最終,卓文君以這一首《白頭吟》,打動了司馬相如,令他打消了納妾的念頭,與卓文君相守到老。
看起來,也算是一個完滿的結局。
只是不知,這結局,是否當真是卓文君想要的呢?
她究竟是還愛著他,還是隻是憐憫。
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吧。
PS:感謝殷先生提供的書法作品《白頭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