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腹地掠影

2019年3月底,我和周,王兩個兄弟深入緬甸撣邦南部佤聯軍特區考察了幾天,所見所聞令人感概,

我們三個都是多年研究金三角的泰華中文寫作者,以文學創作為主,“研究”的水平當然是業餘的,但我們能提供的都是原生態的一手資料,內容真實,既能準確反映當地人的訴求,也能從國際的視野來看問題,特別是我們不預設立場,也不代表某一方的觀點,而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力求公正地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設若中國的相關研究機構能給予我們應有的指導和幫助,這課題將有望取得豐碩成果。

此篇是去勐撒的觀感。


金三角腹地掠影

勐撒街景


寫金三角歷史,勐撒(或寫猛撒,猛薩)是繞不開的一個詞,甚至可以說是一個里程碑似的地名。

1950年國軍不到兩千人的殘軍在李國輝和譚忠的帶領下分別逃出中國,昏頭昏腦闖到緬甸的撣邦,在勐撒附近的小勐捧駐紮。那時他們思考的只是如何生存下去,或者往哪邊去的問題。恰在此時朝鮮戰爭爆發,善於調動一切力量的美國人發現這是一支可以利用的偏師,而在臺灣苦苦支撐的地方當局也有了向美國人要援助的資本,於是派李彌將軍到緬甸來主持殘軍工作。

勐撒成了殘軍的總部。1951年11月李彌在勐撒修築機場,1952年1月又從臺灣帶回一隊“民航運輸公司”,運輸機定期每週兩次由臺灣至勐撤往返。美國直接以大量槍炮給殘軍裝備了8000名新兵。到1953年1月,殘軍已發展到近兩萬人,編為一個總部、3個軍區、4個師、16個縱隊,活動地區已經遍佈緬甸撣邦,克欽邦比較靠近中國的廣大地區,甚至還發動了對雲南的進攻。 但那時解放軍以其嚴明的紀律和熱心為民服務的政策得到雲南各族的支持,已經建立了軍民聯防,殘軍自然無法立足,很快又被趕回緬甸。之後隨著朝鮮戰爭停戰,緬甸向聯合國控訴臺灣殘軍侵略緬甸領土,美國只好讓臺灣當局撤軍。

從那以後,無論金三角霸主是誰,勐撒都基本在緬軍的直接控制之下。殘軍作為金三角揚名於世的始作俑者,給勐撒留下一個最有價值的東西-----飛機場。

但是作為標誌性地名,各種記載金三角的作品總不免要拿它來做文章的。

先看柏揚先生的《異域》:

“九月間,我們進入猛撒,把猛撒作為復興部隊的基地,猛撒比小猛捧要好的多,是一個擁有四十幾個村莊的大盆地,四周都是高山峻峰中間。

“十二月間,猛撒県長,也就是猛撒的土司──刀棟,新生了一個孩子,寄養給李國輝將軍作為義子,無論如何,和大漢的將軍拉上親戚使他們驕傲,李將軍收下了,併為他起一個名字叫“劉備”。

“刀土司為這個名字,曾大宴賓客,因為當他知道劉備是皇帝的時候,他隱藏不住他內心的喜悅。

“二月二十日,李彌將軍第二次到緬邊,在猛撒也勾留了三天,更進一步的對孤軍有深刻的認識。所以,他於三月十八日,決定將總部遷至猛撒。

“李彌將軍第三次進入緬甸,帶著他全部隨員,他們在清邁下火車後,換乘小汽車北進,可是公路到距緬邊還有四十華里地方就沒有了,陳顯魁營的弟兄們乃臨時在荒野中修出一條公路,一直修到緬邊蚌八千。是一個緬甸小鎮,位置在緬泰邊境。

“反-攻後退回猛撒,是我們力量鼎盛時期,一個“反-共大學”在猛撒成立,李彌將軍和李則芬將軍分別擔任校長和教育長,在那擁有三千人的邊區最高學府裡,分為等於六個科系的六個大隊──政工;軍官;財務;通訊;學生;行政。”

柏揚先生的《異域》,用鄧克保之名以“親身經歷者”的角度寫出了殘軍從雲南敗退到緬甸,建基地,進攻雲南,打敗緬軍,不得不撤臺的過程。內容豐富而精彩。在當時轟動整個臺灣,從某種程度上說,上世紀九十年代臺灣來關心泰北雲南人,這本書起了很大的作用。


金三角腹地掠影

修摩托的撣族少年


當然也有不少親歷者指出此書有許多不準確的內容,據我初步對比,很多描寫金三角的書,凡涉及殘軍故事,大部分均以柏揚《異域》為藍本,只是從不同的視角來發揮而已。後來以雲南籍為主的三,五兩軍相關後人,又寫了不少書,從他們的立場來敘述這段歷史。多少有“正本清源”的意味。

但柏揚先生畢竟是名作家,文筆也確實很能吸引人,多年後一箇中國著名作家在寫金三角故事的時候,還是借用了《異域》框架,有關勐撒內容,寫了以下只有在電影裡看到的精彩內容:

“威風凜凜的土司府像個渾身鏽鐵的中世紀武士那樣簡陋可笑,一座佔地很大的石頭寨子,唯一稱得上氣派的是許多扛槍的家丁,也就是私人武裝,還有許多奴婢傭人,錢大宇說這些人沒有人身自由,屬於土司私有財產。

“土司是個五十歲的小老頭,上唇生著幾根細細的鼠須,穿西裝,下面卻打一條籠裾(男式裙子),他在竹蓆上,身後跪著兩個男僕,輪流搖動一把巨大的蒲扇。客人一坐下來,立刻也有人上來搖蒲扇。”

傳奇地方的傳奇故事,虛構與非虛構之間,確實不好把握。

此次我們落腳的地方萬宏,離勐撒很近,開車只需半小時,而且也不用通行證。艾阮說“我的臉就是通行證”,於是我們決定前去勐撒玩一圈。

3月26日上午從萬宏出發,如果昨天來的是“高速公路”,那今天就是它的升級版了,坡不大,以彈石路面為主,路上無論是佤聯軍還是緬軍的關卡,艾阮都只把車速放慢,揮一揮手,對方就微笑放行,根本沒有問裡面坐的是什麼人。進入勐撒壩子,村寨規模和老百姓房子的外貌,都已經接近泰國北部的鄉下。

我們很快就來到勐撒城子,因為艾阮要給車換機油,於是就帶著我們到處轉,這裡撣族開的汽車修理鋪,工人的態度就和泰國人是一娘生的,都是熱情隨和又不急不躁的表情,艾阮看樣子和他們都是老熟人,這家不成又到那家,也是不溫不火的樣子,這樣片刻功夫就讓我們基本看到了勐撒城子的全貌,目測其規模和中國八十年代一個較大鄉鎮街子差不多,沒有高樓,幾條主街道,一兩個市場,居民騎著摩托或開車隨便停放在路邊,然後就在小吃攤上悠閒地吃早點,也許算午餐。我隨便問了一下價格,和泰北差不多,用的也是泰幣。

在艾阮換機油的修車鋪旁邊,有幾個把頭髮染黃的少年在很認真地做修理工,我閒著無聊就找話聊,用撣話問旁邊一個老闆娘模樣的中年女子:“這是你家的小工嗎?看起來很熟練又勤快哦。工錢一天給多少?”

她笑笑:“不是小工,是我家的孩子,學校放假,讓他們打下手,也是從小教他們學點手藝。”

我由衷地說:“很好!”

立刻就聯想到20多年前在撣邦軍看到的少年兵,比起在山上扛槍打游擊,這幾個染著黃髮的撣族少年幸運多了。

又瞎轉了幾圈,車的機油加好了,也沒啥好逛好買的,於是打道回萬宏。

勐撒當然從來沒有威風凜凜土司府,就算當年有土司,他的“府”也不過是幾間比平民百姓大的房子而已,早在幾十年前撣族土司就被緬軍抓起來了。四周也沒有“高山峻峰”,都是些緩坡和灌木林。這都不必在較真。

我能肯定的是,最起碼三十年前,勐撒城的面貌就是這個樣子。只希望再過二,三十年勐撒或者整個撣邦能發生根本性變化。

更祝願那幾個染黃髮的少年,長大後能過真正和平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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