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張曉雲 滿樂
編輯 | 彭潔雲
虧完本金還要倒賠！原油期貨遭遇負價結算的風險，讓中行“原油寶”產品的投資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並登上當日微博熱搜。
多位期貨業人士向界面新聞表示，中行該款產品在設計上存在重大缺陷，具體表現在，於交割日前2日移倉的制度設計缺乏市場敏感度，同時缺乏嚴密的強制平倉機制。
另外也有投資者質疑，這類銀行金融產品是否超越客戶的風險等級要求，中行是否涉及向不符合風險等級要求的客戶開放買賣金融產品的權限？
截至界面新聞發稿，中行暫未對各方質疑進行情況說明。
虧完保證金還遭銀行“追債”
美國時間2020年4月20日，WTI原油5月期貨合約CME官方結算價收報-37.63美元/桶，歷史上首次收於負值。同時，美國與加拿大各地原油現貨也跌破0線。
4月21日是美原油05合約最後一個交易日，而中行原油寶本應在4月20日晚上10點停止交易和啟動移倉，不料遇上了原油期貨負值“黑天鵝”。
市場分析人士認為，如果原油寶根據合約交割時間在當天22:00進行移倉，結算價應為11.7美元/桶左右，而不是CME收盤的結算價-37.63美元。當中的損失差距該由誰承擔是一個巨大問題。
根據CME數據，最後高達77076手合約是按照TAS（Trade at Settlement，以下簡稱TAS）原油期貨結算價交易指令執行。該指令允許交易者在規定交易時段內按照期貨合約當日結算價或當日結算價增減若干個最小變動價位申報買賣期貨合約。根據每一手合約1000桶計算，此次總計高達7707.6萬桶原油在結算價附近成交。假如開倉均價20美元/桶，則結算總損失將高達44.66億美元，約合315億人民幣。那麼，315億的虧損中行佔了多少？恐怕需要由中行自己公告才能確認。
4月21日，中國銀行發佈公告稱，正積極聯絡CME，確認結算價格的有效性和相關結算安排，暫停WTI原油合約當日交易。
於是，21日所有投資者的賬戶被凍結，處於浮虧狀態。當日，全球石油儲存空間不足的問題繼續發酵，原油空頭又製造了前一天的崩盤行情。4月21日晚間，6月份交割的美油合約盤中一度下跌近70%，當日WTI 6月原油期貨結算價收報11.57美元/桶，跌幅43.37%，創1999年2月以來新低。
而當天，全球石油儲存空間不足的問題繼續發酵，原油空頭又製造了前一天的崩盤行情。凍結賬戶之下，未能成交的交易損失又該如何處理，也沒有說法。
“21日我問我的理財經理，對方說會按照20日晚10點的價格結算，但是後來又不認了。”多位投資者向界面新聞記者反映。
4月22日，中國銀行發佈公告確認，WTI原油5月期貨合約CME官方結算價-37.63美元/桶為有效價格，併發布了具體的結算價格，該行原油寶產品的美國原油合約將參考CME官方結算價進行結算或移倉。
中國銀行同時表示，鑑於當前的市場風險和交割風險，該行自4月22日起暫停客戶原油寶(包括美油、英油)新開倉交易，持倉客戶的平倉交易不受影響。
公告一出，市場譁然。
這意味著，很多抄底投資者虧得一塌糊塗，不僅虧完保證金，還倒欠中行。某投資者向界面新聞記者出示了中國銀行要求其補足交割金的“追債”短信截圖。
“我的工資卡是中行的，不補不行，但是我覺得中行的這個追債是甩鍋，完全把風險轉嫁給了投資者。這個產品的設計本身有缺陷，中行應該承擔責任。”上述投資者表示。
中行產品設計或存重大缺陷
官網資料顯示，原油寶是中國銀行面向個人客戶發行的掛鉤境內外原油期貨合約的交易產品，按照報價參考對象不同，包括美國原油產品和英國原油產品。其中美國原油對應的基準標的為“WTI原油期貨合約”，英國原油對應的基準標的為“布倫特原油期貨合約”，並均以美元(USD)和人民幣(CNY)計價。中國銀行作為做市商提供報價並進行風險管理。個人客戶在中國銀行開立相應綜合保證金賬戶，簽訂協議，並存入足額保證金後，實現做多與做空雙向選擇的原油交易工具。
在服務渠道與時間方面，原油寶業務交易渠道為櫃檯交易、網上銀行、手機銀行和E融匯。通常情況下，國際原油產品(含WTI原油和布倫特原油)交易時間為週一至週五8:00至次日凌晨2:00，倫敦冬令時(倫敦10月最後一個週日至次年3月最後一個週日)結束時間為次日凌晨3:00。若為合約最後交易日，則交易時間為當日8:00至22:00。
原油寶產品為不具備槓桿效應的交易類產品，按期次發佈合約，合約採取“交易品種+交易貨幣+年份兩位數字+月份兩位數字”組合方式命名。
按照規定，中行目前的賬戶原油產品都是期次產品，期次產品在到期前需要投資者主動平倉。
但巧就巧在，20日晚10點時原油期貨的價格為正值，當時為11.7美元左右，由於進行移倉，投資者無法進行操作。而就在這個時間段，原油期貨價格飛流直下，還以“負價”結算。
“原油寶的產品問題就在於竟然選擇在倒數第二個交易日集中移倉，產品設計有重大缺陷。”國內期貨業交易人士向界面新聞表示，在目前原油期貨極端行情下，臨近交易日換倉會面臨沒有交易對手方的尷尬境地，“頭寸沒法平倉，只能拿在手裡。”
這一點也能從中行發佈的公告得到印證，其公告稱確認WTI原油5月期貨合約芝商所（CME）官方結算價格-37.63美元為有效價格。這或意味著公司未能按約定在20日當天22：00點完成移倉，而是將倉位持有到了收盤，缺少交易對手方最終導致中行違反了原油寶的制度設計。
按照中行的說法，原油寶採用保證金交易形式，暫不提供槓桿，可以進行多空操作。
“這種沒有槓桿的產品以前最多就是把本金虧完，不可能倒扣，因為在過去的期貨市場，或者說現在的中國期貨市場，是不可能出現負值的價格的”。對於此次參與原油寶的投資者為何會出現“倒貼”的情況，華東地區某期貨公司高管表示，芝商所改變制度導致期貨價格“負值”的出現是根本原因。
據瞭解，自今年3月開始，芝商所就在為原油“負價格”做技術準備，其修正了IT系統的代碼，允許“負油價”申報和成交，並與清算公司進行了溝通，在會員單位進行了測試。
“實際上3月的時候，原油極端行情下，芝商所就發現WTI原油2005合約多頭席位有移倉困難的情況，因此在開始探討‘負油價’，就是為了合約到5月結算日的時候移倉換月做準備”。在上述期貨公司高管看來，以此來看，中行交割日前2日移倉的制度設計也缺乏市場敏感度。
值得一提的是，按照中行APP上顯示的信息，原油寶產品存在20%的平倉線。當投資者保證金低於20%時，中行系統理應按照“單筆虧損比率從大到小順序”的原則對客戶為平倉產品進行強平。但這一風控手段似乎並未在此次風波中起到作用。
上述期貨公司高管推測，中行產品可能缺乏嚴密的強制平倉機制。“從期貨的角度，保證金低於平倉線，不管價格是多少，哪怕跌停板無法平倉，系統也會掛一個價格在那”。
“目前還不瞭解原油寶產品的規則，但如果設置了20%的平倉，中行作為代理商一定要有所動作的”，該高管表示。
對於中行是否存在過失，上海漢聯律師事務所首席合夥人郭捍東表示，強平往往是銀行方的權利，而不是責任，除非雙方委託合同對此有明確約定。
郭捍東表示，中行是否有過失，最主要看中行與客戶之間的原油寶產品合同約定，另外，原油寶是中行的委託理財產品還是屬於一種期貨自行買賣產品，這都需要看雙方合同約定，約定不同，責任承擔則相應不同。
多位投資者表示，20日晚10點後銀行交易軟件無法看盤，價格多少客戶既無知情權也無交易權，中行也未發佈負價風險提示，這種銀行金融產品是否超越銀行客戶的風險等級要求，中行是否涉及向不符合風險等級要求的客戶開放了買賣金融產品的權限？
界面新聞記者在採訪中發現，多位投資者自稱其是在中行理財經理的極力推薦下才買的原油寶產品，理財經理的推薦理由是抄底原油。“中行各大分行都在強力推薦該產品，沒想到出事了。”中行某省分行人士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
相比之下，工商銀行、建設銀行的紙原油類似產品選擇的移倉日為4月14-15日，當時他們的平倉價格基本在21-20美元/桶，雖然部分投資者也遭遇了一定損失，但不至於發生中國銀行這樣的極端情況。
4月22日下午，界面新聞記者致電中行熱線時，客服表示，現在有關原油寶的問題，都是通過熱線登記，然後相關理財經理進行解答，熱線不能回答任何問題。
（見習記者鄒璐徽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