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555 年下半年,突厥軍隊在高昌分兵,木杆可汗向東南征討新興的吐谷渾,而室點密則率軍繼續西征。555 年 12 月至 556 年 3 月之間,室點密佔領了奇爾奇克河流域,直至嚈噠腹地布哈拉。室點密在布哈拉重創嚈噠主力。不久,室點密與薩珊朝波斯聯姻結盟。在 556 年 8~9 月,以薩珊朝波斯軍為主力的聯軍攻佔了嚈噠都城把汗那,嚈噠國亡。而後,室點密率軍征討遷居鹹海北部的柔然殘部。嚈噠國雖亡,但盤踞在興都庫什山脈的嚈噠諸侯國仍然存在,直到 562~568 年西突厥再次南下才將其征服。568 年 7~8 月,室點密在粟特商人的請求下派粟特商團出使薩珊朝波斯,請求在薩珊朝波斯境內貿易。室點密也想借粟特人的貿易往來緩和與薩珊朝波斯之間的緊張關係,就答應了粟特人的請求。薩珊朝波斯懼怕粟特商人進入境內貿易會破壞其獨立的商貿體系,更使其憂慮的是粟特商人與拜占庭人的直接貿易將破壞薩珊朝波斯與拜占庭帝國依託貿易建立的政治關係,使薩珊朝波斯集中力量抵抗西突厥勢力擴張的計劃破產。薩珊朝波斯將西突厥第二次派出的粟特商團毒殺,西突厥與薩珊朝波斯盟約關係破裂。

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的聯盟關係並未維持多久,一個事件成為了兩國關係的轉折點。這就是彌南德《希臘史殘卷》所記述的“粟特商團事件”。

發生時間

《希臘史殘卷》記述:

查士丁皇帝在位第四年初,突厥使團抵達拜占庭。隨著突厥勢力日益強大,原為嚈噠臣屬——現轉歸突厥統治的粟特人,請求突厥王派遣一個使團到波斯,要求波斯人准許粟特人在波斯境內通行,將生絲賣給米底人。西扎布魯(室點密)同意這一請求,派出以馬尼亞克為首的粟特使團前往波斯,拜見波斯王,請求准許粟特人在波斯自由販賣生絲。波斯王對此要求極為不快,不願意讓突厥人自由進入波斯境內,所以拖至次日不做答覆,並一拖再拖。數度拖延後,粟特人仍堅持要求給與答覆,庫斯老召集臣僚討論此事。此時嚈噠人喀圖爾富(因嚈噠王姦汙其妻而背叛其族人投向突厥人,不久又離開突厥人投往米底人)勸波斯王決不可使粟特絲綢自由出入,而應將它買下,付給公平的價錢,當著突厥使團的面將它焚燬,以示波斯王行事公正,同時表明波斯王不願使用來自突厥的生絲。於是生絲被燒掉,粟特使團回國,對出使波斯國發生之事怏怏不快。

粟特人告知西扎布魯波斯人所為,西扎布魯又向波斯派出第二個使團,因為他極欲在波斯和本國之間建立友好關係。第二個突厥使團到達波斯,波斯王與高級官員及喀圖爾富討論後認定,斯基泰人生性不仁不義,與突厥人建立友好關係,完全違背波斯的利益。波斯王遂命令毒死一些使團成員,以阻止他們此後不再前來。除三、四人倖免外,突厥使團大多數成員被摻入食物的致命毒藥鴆死;同時波斯王又使人在波斯人中散佈消息,說突厥使者不適應波斯燥熱氣候,窒息而死,因為突厥國土常年為冰雪覆蓋,所以遠離寒冷氣候即無法生存。雖然倖免者難免懷疑其中另有原因,但回國後仍像波斯人一樣搖唇鼓舌,散佈同樣的消息。然而,西扎布魯精明聰慧,明白髮生的一切和其中真相,意識到使者乃死於陰謀。於是波斯和突厥人之間銜恨交惡。

《希臘史殘卷》又記述:

粟特首領馬尼亞克趁機向西扎布魯進言,建議他為突厥利益計而與羅馬人建立友好關係,將生絲銷售給他們,因為羅馬人對生絲的消費多於他國。馬尼亞克又說,他本人非常願意隨突厥使者一同前往羅馬帝國,以促成羅馬人和突厥人建立友好關係。西扎布魯贊同這一建議,遣馬尼亞克及其他一些人作為使者,攜帶珍貴生絲並國書前往羅馬帝國,拜見羅馬皇帝,傳達問候和致意。

由上史料可以看出,馬尼亞克在“粟特商團事件”之後不久就前去拜占庭的。估計“粟特商團事件”應發生在 568 年 7~8 月之間,再依據史料中波斯關於突厥使者之死的藉口:“燥熱氣候,窒息而死”,可以判斷突厥使者在波斯都城泰西封(現巴格達附近)時應是全年氣溫高的時期,以致倖存的西突厥使者皆對波斯人的“燥熱”致死之說也“搖唇鼓舌”。巴格達夏季(5~10 月)炎熱,7、8 月份平均白天氣溫在 41~43℃,中午可達 50℃;冬季平均氣溫 13℃,最低氣溫可達 0℃,年平均降水量 130 毫。⑨張光直先生依據臺灣的花粉(孢粉)譜探討古今之氣候變遷,他認為至今五千年左右氣溫比今日高 2~3℃。

由此推知,巴格達雖經約 15 個世紀,氣溫變化幅度還是有限的。這也佐證了“粟特商團事件”發生在 568 年 7~8 月之間的推斷。

發生原因

關於“粟特商團事件”發生的原因學者們多有探討。丹尼斯·塞諾認為這是因粟特使團的性質所造成的。他說:“外交使臣和商業使者的區別往往不能被輕易覺察出來,商務使者可能僅僅是商人。但是有把握推測:那些派遣他們執行危險使命的人很清楚他們的目的。與前者(外交使臣)相比,後者(商業使臣)不受豁免權的保護。大約568年,粟特人Maniakh率領的一個主要由粟特商人組成的突厥使團來到波斯,打算在那裡為絲綢貿易立下一個基礎。波斯人不喜歡這個計劃,但不願意傷害這些使者,波斯人可能不太清楚他們的身份。於是波斯人從粟特人那裡購買絲綢,然後在公共場所燒掉。通過這種不那麼聰明但並無害處的暗示,表明波斯人不願意與突厥人開展貿易。也許是被粟特人挑唆,突厥人勇敢地派出第二個使團,不過,其成員都死於——或許只是波斯人如此聲稱——他們無法適應嚴酷的炎熱氣候。此後似乎沒有發生什麼報復行動。顯然,第二個使團是由商人組成的,並沒有被認為是外交性的。”

沙畹先生說:“波斯一方面欲完全壟斷印度諸港之海上絲利,乃一面阻止Himyarites人為羅馬人之居間販賣人,一面妨礙陸地運絲之貿運。”愛德華·吉本先生也說:“波斯人一心要保護錫蘭的海上航運路線,在波卡拉和撒馬爾罕阻止駱駝商隊,將沒收的絲織品輕蔑的燒成灰燼,有些突厥的使臣懷疑是在波斯遭到毒死。”加富羅夫先生說“派出這一使團(指派往拜占庭的使團)的原因是:伊朗薩桑王朝阻撓粟特人的絲綢貿易,不讓前往西方的粟特商隊通過自己的領土,並阻撓拜占庭商人前來中亞。波斯商人們想把絲綢貿易的利潤攫為己有。

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王治來先生說:“當時從事絲綢貿易和東西方貨物販運買賣的主要是粟特人,但中亞的粟特人要到波斯貿易或路過波斯,必須得到薩珊王朝的許可。因此,粟特商人勸說突厥統治者派貿易代表團到波斯去尋求過境波斯的許可。”藍琪先生說“波斯薩珊王朝拒絕通商不是偶然發生的,它有著深刻的經濟原因。波斯國地處中西交通的西段,波斯商人在這種轉手貿易中從拜占庭人那得到很大的利益。波斯薩珊王朝與拜占庭進行的連綿不斷的戰爭,部份地也是為了爭奪商業發達的亞美利亞和爭奪地中海和黑海的商路。薩珊王朝於572年出兵佔領也門,也是為了控制從也門經阿拉伯西部到達地中海和敘利亞的商路。因此,薩珊王朝是絕不會答應突厥使者們的這種要求的。”孫培良、吳玉貴等先生也認為是薩珊朝波斯欲對絲路貿易進行壟斷。

張緒山先生認為除波斯想獨控商路外,“還因為波斯人認為個斯基泰人都不可信,與突厥人友好違反波斯利益。波斯的這種想法並非毫無根據。波斯與突厥聯盟滅亡了宿敵嚈噠,瓜分了它的領土,以阿姆河的鐵門為界與突厥成為直接的鄰國,不久突厥利用波斯薩珊朝衰落之機將勢力擴展到罽賓(Kapisa),將嚈噠舊壤從波斯手中完全奪取。波斯發現自己正面臨著一個更強勁且危險的敵人,意識到突厥不可能安於現狀,遲早會覬覦波斯本土,因此必須盡一切努力阻止突厥對其領土的任何企圖。

張爽先生認為:“從表面上看突厥 ——粟特使團和波斯帝國的絲綢談判破裂的原因是在於,波斯要壟斷對拜占庭的絲綢貿易。然而仔細分析卻不見得如此簡單:第一、在當時商人往往又兼具有間諜的角色。波斯允許粟特使團來到自己的首都活動,這本身就是波斯王在向突厥的主動示好。而粟特人提出的在波斯境內自由從事商業活動的要求,必然會對波斯的國家安全構成巨大威脅,因此波斯帝國不可能在此問題上做出讓步。第二、此時的敘利亞和希臘商人已經在臨近波斯西部邊界的美索不達米亞建立了商業據點,如果允許粟特商人在波斯境內自由活動的話,在粟特商人和敘利亞、希臘商人建立聯繫後,勢必會對波斯商人構成沉重的打擊。因此波斯拒絕粟特使團的貿易要求,實際上是出於國家軍事、經濟安全和當時商業慣例的考慮。

就其事件原因而言,丹尼斯·塞諾先生是就事論事,從使團性質方面來論述使團遭波斯人毒殺的原因。因其所論述的主題是內亞的外交實踐,以此為例案,故而並沒深入探討波斯人杜絕粟特人在其境內經商的原因。但其分析是正確的,當嚈噠人襲殺了突厥使團時,突厥人很憤怒地率軍征討,而“粟特商團事件”並沒有報復,可見使團的性質有所不同。持沙畹“貿易壟斷論”的學者則是更進一步的探尋波斯拒絕粟特商人經商的原因,但都是從經濟角度而言。張緒山先生認為薩珊朝波斯對突厥的不信任源於史料,無可爭議,卻忽視了拜占庭的因素。張爽先生認為與薩珊朝波斯的國家安全和波斯商人利益有關,是就粟特商人在波斯境內行商的後果做出的推斷,並未深究。推其原因有以下三點:

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首先,薩珊朝波斯絲織業的發展和印度商道的暢通使薩珊朝波斯已形成一個獨立的國內、國際商貿體系。為了避免其體系在具有商業優勢的粟特人競爭下瓦解,致使薩珊朝波斯經濟崩潰,波斯人拒絕了粟特人的貿易請求。 薩珊人很早就已掌握了紡織技術。薩珊王朝建立後,在擴張過程中引入了其他民族的紡織技術,這使得薩珊朝波斯的紡織技術有了很大的提升。李鐵匠先生說:“260年,沙普爾率薩珊軍隊攻入敘利亞,將大批工匠強行遷往波斯、帕提亞、胡澤斯坦、巴比倫和其它地區。

”當中就有大量紡織工匠。孫培良先生說:“薩珊朝波斯人引進了敘利亞人制造金錦和斜紋組織、緯線起花的製造新技術。”在且蘭已發掘的一些單色的大馬士革式的錦緞花紋織物既是實證。布爾努瓦松先生說“把這兩種緞紋技術結合為一體代表著一種特別發達的紡織藝術,人們一般認為這種技術是由漢人首創的。根據漢代布紋紡織的這種緞紋絲綢”。薩珊朝波斯帝國西部形成了一個大的紡織作坊區。李鐵匠先生說:“西部城市主要居民為敘利亞人、猶太人、希臘人,大多為被佔領地區遷移來的工匠。根據敘利亞史料,工匠組成特殊的行會,行會首領稱為行頭。同行業的人住在一個區或一條街上,還有專門的王室作坊,產品專供王室使用。”中國史料也記載了薩珊朝波斯加工的絲綢情況。《北史》載:

波斯國,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條支也。去代二萬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戶十餘萬,河經其城中南流。土地平正,出金、銀……綾、錦……

《隋書》載:

波斯國……土多良馬、大驢……錦疊、細布。

《魏書》載:

波斯國,在蔥嶺之西……出金……綾、錦疊。

《梁書》載:

滑國者,車師之別種也……普通元年(520年)又遣使獻黃師子、白貂皮、波斯錦等物。

《梁書》又載:

波斯國,其先有波斯匿王者……婚姻法:下聘訖,女婿將數十人迎婦,婿著金線錦袍,師子錦袴。

從上看出波斯的絲織品加工業確實很發達,不但國家出口,連普通百姓婚典都要穿絲綢做的衣服,並長期形成了一個傳統。拜占庭帝國與薩珊朝波斯相比就相形見絀了。

《拜占庭帝國史》一書說:“從教士到乞丐,服裝的質料千差萬別,主要有棉、麻、毛、絲綢,其中絲綢為皇家控制材料,沒有皇帝的特許不得穿戴,而棉布和亞麻服裝最普通。”波斯的紡織工匠把波斯人、粟特人販賣來的生絲加工成精美的絲織品源源不斷輸送給歐洲各國王室。

《伊朗史綱》引用西方史料說薩珊王朝的絲織品,特別珍貴的藝術品,遠銷伊朗國外。拜占庭對進口絲綢的大量需求使薩珊朝波斯獲取了手工業稅和鉅額關稅。《伊朗古代歷史文化》一書說:“關稅也是重要的收入,國家因為從事與拜佔廷、印度和中國的中介貿易而獲得大量的收入。在胡司洛與查士丁尼所簽訂的和約中,專門有一款確認伊朗的徵稅權。城市手工業也要納稅。當時有許多名目繁多的小稅收,如契約稅等。”李鐵匠先生說的比較寬泛,這個“中介”除中國、印度等販賣來的成品絲織品、瓷器、香料等物品貿易外,還應包括波斯人把生絲加工成絲綢的轉手,尤其波斯人加工的成品絲也佔很大份額。皮古列夫斯卡亞說薩珊朝波斯王室設立的作坊經營高級絲造業得到了極大的利益。542年薩珊朝波斯再次攻佔了敘利亞,引入了大量的工匠。這使得波斯的絲織品生產規模進一步擴大,絲綢加工技術也有了很大的提高。

養蠶關鍵技術傳入伊朗的時間很模糊,但至遲在北魏時期西域就已養蠶了。《魏書》中說于闐“土宜五穀並桑麻”。《周書》載焉耆人“養蠶不以為絲,唯充綿纊

”。《新唐書》載:“于闐,或曰渙那……初無桑,丐鄰國,不肯出,其王即求婚,許之。將迎,乃告曰:‘國無帛,可持蠶自為衣。’女聞,置蠶帽絮中,關守不敢驗,自是始有蠶。女刻石約無殺蠶,蛾飛盡得治繭。”這些史料足以說明嚈噠國滅以前西域人就已掌握了養蠶技術,薩珊朝波斯地近西域,完全有可能獲得此項技術。

拜占庭6世紀末的作家賽奧凡尼斯為我們提供了薩珊朝波斯已掌握養蠶技術的證據,據他記述,查士丁尼執政時,某一位波斯人在拜占庭展示了(絲)蠶孵化之法。此前羅馬人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這位波斯人離開賽里斯時,以手杖盛蠶卵,將它們帶走,安全地攜至拜占庭。春天告始,波斯人將蠶卵置於桑葉上。蠶以桑葉為食。蠶蟲食桑葉後長成帶翅的昆蟲並完成其他任務。

既然波斯人能把養蠶技術帶到拜占庭帝國,那也就更有可能帶到薩珊朝波斯。西方史家威廉·沃森先生說“據說中國人嚴守絲綢的秘密。絲綢傳到伊朗的確切日期尚未確定,但不會在公元419年以後很久,如果我們相信在那一年一位中國公主把蠶偷偷帶往于闐的故事。552年羅馬帝國知道了絲蠶,562年查士丁尼把絲綢生產作為國家專利。除了關於這種昆蟲的知識之外,養蠶和紡織技術的傳播必然要求一些技工移居外國,就這一點來說,伊朗人可能比他們的西方鄰居更合適。”

季羨林先生說:“據一些學者的意見,薩桑王朝(公元226~640年左右)末葉,中國養蠶法傳入波斯,而且很可能與蠶種傳入和闐有關。但事實上可能比這還要早。”加富羅夫先生也認為在嚈噠興起時,養蠶技術就已被薩珊朝波斯所掌握。

無論是史料記載還是學者的研究都表明,在嚈噠國滅亡前養蠶技術已被薩珊朝波斯所掌握。殷晴先生說:“6世紀前後,塔里木盆地諸綠洲城市蓬勃發展、中西交通暢達,人員交往眾多,確具有較為方便的文化技術之傳播條件。

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估計攻滅嚈噠國後,庫薩和一世班師泰西封時又帶去了一批掌握養蠶技術的工匠。《列王紀》載:

這時從嚈噠、突厥、和田等地,有許多人來古扎裡雲集聚。還有四面八方來的祭司,他們高尚純潔又富有知識……天南地北的名商不計其數,來自中國、突厥、羅馬與印度,紛紛慕名來見這位引路人。為這裡牧草青青牛羊成群,一個個有識之士善辯之才,或先或後都聚到王宮中來。

這段詩反映了外國人流入到薩珊朝波斯的狀況,由此,掌握養蠶技術的工匠再次流入薩珊朝波斯也不無可能。

嚈噠滅後,被嚈噠掌控的印度商道暢通了,這條商道向南經印度巴巴里肯(今卡拉奇附近)和巴利柴格(今布羅奇港)通過海路可到達中國。《列王記》中記述了薩珊朝波斯與印度友好往來朝貢貿易的事蹟。有一處反映了朝貢貿易的規模:“國王當即吩咐宮中掌駝人,速降兩千頭駱駝帶到宮門。把來自羅馬、中國、嚈噠等處,或莫克蘭至本國的貢物,包括宮中寶器都裝上駱駝。一支駝隊即將離開宮闕,這時國王才算鬆了口氣。於是把印度使者召到面前,對他的才智講了不少美言,還寫了封信給印度國王。

”由此可見,薩珊朝波斯與印度的朝貢貿易規模很大,商品涉及的地域很廣。菲爾多西記述庫薩和一世為籌集軍費向商人借款。可見商人之富庶。估計薩珊朝波斯的民間商團貿易也不會遜色貢貿。李鐵匠先生說:“在消滅嚈噠、征服也門和與拜佔廷議和之後,薩珊帝國似乎進入了鼎盛時期。”不得不說,薩珊朝波斯直達印度的貿易也為其繁榮創造了條件。

綜上所述,薩珊朝波斯既已掌握了養蠶技術,又有經印度通中國的商道,就不會過分依賴擁有密集商業網絡的粟特人了,僅憑波斯人、埃塞俄比亞人、印度人的販運和自己的養蠶加工,就可以滿足國內和歐洲對生絲和成品絲綢及其它奢侈品的需求了。薩珊朝波斯已形成了一個龐大的集販賣、加工為一體國際、國內商貿體系,這個體系的良性運轉也給薩珊王朝帶來了無盡的財富。

就當時國際形勢而言:一則經印度商路的貿易成本高昂;二則中國擁有當時世界一流的紡織技術。這兩方面的因素使的薩珊朝波斯的這個貿易體系相當脆弱,難以經受粟特商團因具有密集商業渠道而進行的低價競爭。再者,波斯是典型的農耕民族,經濟結構以農業為主。土地稅仍是國家收入的主要來源,商貿的收益只佔一部分。薩珊朝波斯不可能通過提高關稅、降低波斯商人和手工業者的稅率而達到抵制粟特商人的目的。白赫蘭時期因農業稅率重,甚至出現農業凋敝的氣象。庫薩和一世的改革剛剛使農業有所起色。如果再降低商稅和手工業稅勢必引發農民的不滿,使國家再次陷入動亂之中。為了保護這個脆弱的商貿體系,薩珊朝波斯只能拒絕粟特商團的貿易請求。

其次,薩珊朝波斯懼怕粟特商團的貿易會破壞依託貿易與拜占庭帝國建立的政治關係,使其在東境抵制西突厥勢力的努力失敗。

西方蠻族的貪慾和強勢的兵力使拜占庭帝國不得不大量進口薩珊朝波斯的絲綢,而薩珊朝波斯在同拜占庭貿易的過程中又附加了許多政治條件,迫使拜占庭帝國在兩國關係中讓步。這也是薩珊朝波斯控制拜占庭帝國的一個重要策略。張緒山先生說“313年基督教會的合法性確立以後,政治地位提高,經濟勢力逐漸強大。教會盛行以絲綢裝飾教堂,以絲綢製作教士法衣,以絲綢裹屍下葬,成為絲綢、香料等奢侈品的大消費者。與此同時,蠻族湧入羅馬帝國以後,也為羅馬貴族的豪奢之風所薰染。阿拉里克率領西哥特軍隊圍攻羅馬,向帝國政府勒索大量財物,除金、銀外,還有絲綢外衣4000件,皮革3000皮和胡椒3000磅。拜占庭帝國為阻止蠻族入侵,把大量奢侈品送與蠻族首領,滿足他們的貪慾,同時也藉此顯示帝國的富裕,提高君士坦丁堡的威望。”因此,拜占庭成為當時進口商品數額最大的國家。從查士丁時期起拜占庭就力圖改變這種狀況,先後發動了多次戰爭,也曾一度佔領了也門,但礙於薩珊朝波斯控制著貿易的進口要道,因紅海的控制權早已落入了埃塞俄比亞人、主要是波斯人手中。

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拜占庭帝國最終也於事無補,不得不依賴波斯人的“中介”貿易。赫德遜先生也說:“從3世紀初到6世紀中葉(中國的蠶種在此時沒傳人羅馬帝國),絲綢交易掌握在居間者的手中,在大部分時間裡,羅馬的絲綢供應幾乎全由波斯壟斷。”在拜占庭5~6世紀與薩珊朝波斯的戰爭中,無論是戰敗還是戰勝,拜占庭也幾乎總是用付出黃金而求得和解。《伊朗通史·薩珊朝伊朗》記述:

505年雙方締結七年休戰協定,拜占庭付出黃金1000磅;達拉城之爭,拜占庭送了薩珊朝波斯一筆錢;532年締結無止期條約,拜占庭付薩珊朝波斯金11000磅;540年議和,拜占庭除付給薩珊朝波斯黃金5000磅作為戰爭賠償外,另外每年付黃金500磅的軍事補助費;545年雙方議和,拜占庭給薩珊朝波斯黃金500磅;551年雙方簽定五年和平協議,拜占庭每年付薩珊朝波斯黃金2000磅;562年五十年和平和約,拜占庭付薩珊朝波斯30000金幣。

可以看出貿易使得薩珊朝波斯在與拜占庭的政治交往中居於優勢地位。赫德遜先生說:“在公元五、六世紀,歐洲對絲綢的需求量或許大體維持不變,但是市場條件卻變化很大,絲綢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捲入了政治。

綜上所述,薩珊朝波斯與拜占庭帝國的長期交往實踐中,薩珊朝波斯已形成了一個通過控制拜占庭帝國的進口貿易而對拜占庭帝國施加壓力的關係模式,這個模式也確保了薩珊朝波斯西境的安寧。薩珊朝波斯盡力排除衝擊這個模式的一切因素,尤其是外國商人的介入。西突厥在562~568年間越過阿姆河南征興都庫什山脈南北的嚈噠侯國。面對西突厥擴張的壓力,薩珊朝波斯想將軍事重點放在東方。由於薩珊朝波斯所做的退讓,拜占庭帝國與薩珊朝波斯在562年簽訂了五十年和約。和約的簽訂更加突出了對拜占庭進口貿易控制的重要性。粟特人一旦進入薩珊朝波斯貿易,勢必會使五十年和平協議失去保障。故而,當粟特商團請求入境貿易時薩珊朝波斯態度特別強硬。

第三,因領土之爭,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的關係緊張,西突厥汗國則想借粟特人的絲綢貿易來緩解矛盾。

西突厥南下征服巴克特里亞,薩珊朝波斯也與西突厥汗國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迪奈韋裡就記述了波斯王子霍爾馬茲率兵抵禦突厥人。據《續高僧傳》載,564年道判等僧人去印度求佛法,西突厥可汗“既見不殺眾生不食酒肉所行既殊。不令西過,乃給其馬乘遣人送還”。西突厥嚴格控制南行的“所行既殊”之人,估計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的關係已很緊張。兩國雖矛盾重重,但彼此關係還未決裂。《列王紀》記述:“大量信件從各地紛紛而至,不是來自貴胄,就是來自名士。來自中國突厥的巨賈大商,或是來自薩格拉布等地方。

粟特商團事件: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聯盟關係的轉折

既然“突厥的巨賈大商”給波斯人去信,說明粟特人與波斯人還是有商貿聯繫,也就是說西突厥汗國與薩珊朝波斯的邊界貿易還未終止。室點密同意粟特商人的請求出使薩珊朝波斯,除了滿足粟特人的商業利益外,更想借粟特人在波斯境內的貿易交往來緩和兩國之間的矛盾。陳海濤先生說:“在8世紀被阿拉伯人徹底佔領之前,粟特地區往往是幾大政治勢力的緩衝和過渡地區。如馬克思在論述商業民族這一概念時所謂‘這些商業民族生活在古代世界的縫隙中’,這是粟特人作為商業民族得以生存的空間。在幾種政治勢力勢均力敵時避免發生衝突的最好方式就是通過一箇中介,而粟特人無疑正好充當了這種角色。”但室點密的努力還是失敗了,西突厥與薩珊朝波斯的關係遂破裂。

總結

568 年 7~8 月,室點密在粟特商人的請求下派粟特商團出使薩珊朝波斯,請求在薩珊朝波斯境內貿易。室點密也想借粟特人的貿易往來,緩和與薩珊朝波斯之間的緊張關係。薩珊朝波斯懼怕粟特商人進入其境內貿易會破壞其獨立的商貿體系,更使其憂慮的是粟特商人與拜占庭人的直接貿易將破壞薩珊朝波斯與拜占庭帝國依託貿易建立政治關係,使薩珊朝波斯集中力量抵抗西突厥勢力擴張的計劃破產。最後,薩珊朝波斯將西突厥第二次派出的粟特商團毒殺,西突厥與薩珊朝波斯盟約關係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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