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慕初心
1
荒漠黃沙，戈壁邊境。
極目處是累累屍骨，身上披著大楚寒衣鐵甲，楚國旌旗染血飄揚，風中似乎還飄著鮮血的腥甜味。
“楚大帥——”
林江慌了神，站在腥風中大喊，張口卻只見口型，沒有聲音。晚陽如血，萬籟俱寂，天地間好像只剩他一人。
滿地染血屍骨中，林江踉蹌幾步上前，顫著手將地上的屍骨逐個翻了遍，有同營兄弟的，有兵長的，還翻到了楚大帥的——身中數箭，心口的血都凝固了。再翻幾個，便是自己的，是被一刀抹了脖子，身體已然冰冷。
林江嚇得後退一步，跌在地上，怎麼……怎麼會？不是請了援軍麼……
他不能死，不能死啊，他死了大楚百姓怎麼辦？稻香村的阿離怎麼辦？他許諾打了勝仗後就回去娶她的。
林江急得手足無措，忽然一蹬腿，醒了過來。
駱駝正在旁邊吃著沙漠裡為數不多的小青草，林江爬到駱駝身邊，解下它背上的羊皮水囊，小心翼翼地小抿了一口，壓抑住內心的慌亂。
又是噩夢，出來三天，只要昏睡過去，便會做這樣的噩夢。
大楚和突厥的戰爭在邊關打了兩年多，突厥人多馬強，糧草肥美，大楚折將損兵，撐到現在終是撐不下去了。
就在三天前，楚大帥鄭重其事地囑咐他，要他快馬加鞭回帝都請求援兵，約莫還可撐一個月。否則等突厥破了邊關，楚國必遭大殃。
2
念及此，林江又喝了一口水，騎上駱駝，繼續趕路。
前面便是邊關城門，走了三天，終於到這兒，林江趕忙牽著駱駝出城門，想找處驛站換馬，卻在城門口見著個人，頓住了腳步。
是個姑娘，穿著樸素，三千青絲由一支竹簪綰在腦後，有些許垂落下來，襯著清麗的一張小臉。
那是……那是他的阿離姑娘？
林江怔了怔，還不等他上前近看，那姑娘卻先轉過頭來看到了他，幾乎是哭著小跑過來。
“林大哥——”
真是阿離，來人撲進自己懷裡，小小的，怯怯的。林江將她抱緊，心疼道：“從稻香村到這兒最少十天腳程，你身體又不好，這麼遠，怎麼會來這兒？”
姑娘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低泣道：“林大哥，我不想你死啊……我聽說突厥人快破了邊關，我怕你回不來，我怕等不到你娶我，所以我想……我想你回不來，那我便去找你好了，陪你一起死在邊關。”
“傻姑娘……我這不是回來了麼？”林江一聲低嘆，將人擁得更緊。
3
快馬加鞭十天時間，換了八匹馬，林江終於帶著他的阿離趕到了帝都，一路捧著楚大帥的信函進宮面聖，請了援軍。
即日便同往邊關，援軍去得也及時，都是精兵，殺得突厥人連退三百里，不敢再犯。
在這之後，林江再沒做過那噩夢。
而由於他請援有功，楚大帥賜了他黃金百兩，良田百畝，也準他帶著阿離回了稻香村。
一朝兵戈息，一朝桃花放，轉眼到了林江與阿離的婚期。
4
洞房花燭夜，盞盞紅燭搖曳，佳人端坐在喜榻上，林江被賓客敬了好些酒，暈暈乎乎推開了房門。
正要拿秤桿去挑蓋頭，心頭卻悶得慌，腦海裡又恍惚湧起那噩夢，眼前喜房於恍惚間變成了染血沙場，喜榻上端坐的人也彷彿變成了自己的屍體。
林江晃了晃頭，努力讓自己醒醒酒清醒一些，再一回過神，卻是一切如常。
那夢魘實在太過真實可怕，存於腦海久久不肯散去。幸好只是夢而已，林江嘆了口氣，拿著秤桿去挑蓋頭。
然而蓋頭一挑開，卻是一張虛無的臉，不，可以說，根本沒有臉，只有一團縹緲的霧氣飄在這具身體上空。
林江慌亂之中，下意識地伸手出了一拳，一拳將那團霧氣給打散。
那具身體霎時失了控制，穿著大紅喜衣像具屍體倒在榻上，霧氣則氤氤氳氳飄到林江面前。
林江驚得後退一步跌在地上，“你不是阿離……你到底是誰？”
“沒想到……還是被你看破了啊……”
霧氣氤氳中，一個聲音縹縹緲緲，似男聲又好似女聲，又似千萬種聲音合在一起，傳入了林江耳中。
5
此聲才落，眼前的洞房花燭立時傾塌，屋外賓客的聲音也立時消失。萬籟俱靜中，眼前景象一點點由洞房變成了荒漠。
荒野屍橫遍野，血染旌旗，那一副副屍骨中，正有一副是他的。
其實那噩夢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從未走出邊關，也沒請到援軍。
他根本來不及出邊關，那日楚大帥剛囑咐過他，突厥人就撞拆了城牆，萬箭齊發中，楚大帥的血還濺了些許在他臉上。
這一仗他們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敵軍七萬，而楚軍卻只有三萬，血染夕陽，三萬將士天地為墓，就此葬在了邊關，屍骨也無人來收。
可他不甘吶，他還沒去請援軍，他還沒打勝仗，還沒娶阿離，怎麼能死？怎麼能死去？
6
他的孤魂在邊關遊蕩，他不信自己已死，他還想回帝都去請援軍，於是引來了魑靈。
魑靈是由邊關的枯骨念靈集結生出的一種鬼靈，雖為鬼靈，心地卻是善的，會化成心上人的模樣引這些心有執念的孤魂放下執念，安心地入黃泉步輪迴。
魑靈在這邊關用黃沙築起了他的執念，讓他以為他請到了援軍，娶了阿離，本以為在洞房花燭後他便會放下，不料這執念太深，在洞房花燭夜時將她看破。
這可如何是好？魑靈犯了難。
7
“是真的，原來是真的……”
林江跪倒在自己的屍體前，伸手觸摸，自己的手卻只是一團空氣，摸過去什麼也沒摸到。
他捂住臉，有淚緩緩從指縫溢出，魑靈驚了驚，原來魂靈也會流淚。
半晌後，林江終是不哭了，頭垂得很低，彷彿認了命般。卻又眼帶希冀、卑微地望著她，“能讓我看看阿離現下如何嗎？”
“這點願望我還是能滿足的。”魑靈自信點頭，起手築黃沙，一點一點顯現出林江心上姑娘的現況。
姑娘兩年前在林江參軍時就被爹孃逼著嫁了人，那人對姑娘甚好，雖不富裕，卻對她百般疼愛，如今孩子已一歲多了，阿離正微笑著哄了孩子入睡。
“她過得好便行，她過得好便可……”
聲聲呢喃中，那縷孤魂終是放下執念，隨風飄走，愈飄愈遠，直到地府引魂靈將他帶走。
8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魑靈搖頭嘆氣，手下黃沙傾散，她又騙了他。
其實阿離根本沒嫁人，而是聽說了邊關三萬將士折殞的事患了心病，久病不愈，念著他的名字死在了榻上。
9
邊關風大苦寒，魑靈捂住臉，眼淚緩緩從指縫溢出，怎麼……怎麼感覺有點難受呢？
罷了，她該去度下一個孤魂了。（作品名：《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作者：慕初心。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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