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習錄》(二九)

(明)王陽明 撰

註釋:於自力 孔薇 楊驊驍

出版:中州古籍出版社

薛侃錄

侃問:“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安有功夫說閒話、管閒事?”

先生曰:“初學功夫如此用亦好,但要使知‘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心之神明原是如此,功夫方有著落。若知死死守著,恐於功夫上又發病。”

譯文:薛侃問:“堅持志向好比心痛,一心全在痛上,哪有時間說閒話、管閒事?”

先生說:“初學時這樣下功夫也行,但是要知道天理的神明原來就是‘進出沒有時間,不知它要到哪裡‘,這樣功夫才有著落。如果只是死守志向,恐怕又會在下功夫上出毛病。”

侃問:“專涵養而不務講求,將認欲做理,則如之何?”

先生曰:“人須是知學。講求亦只是涵養,不講求只是涵養之志不切。”

曰:“何謂知學?”

曰:“且道為何而學?學個甚?”

曰:“嘗聞先生教,學是學存天理。心之本體即是天理,體認天理,只要自心地無私意。”

曰:“如此則只須克去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

曰:“正恐這些私意認不得。”

曰:“總是志未切。志切,目視、耳聽皆在此,安有認不真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講求亦只是體當自心所見,不成去心外別有個見。”

譯文:薛侃問:“專注存養本性而不注重學習研究,結果把私慾當作天理,該怎麼辦?”

先生說:“人必須知道學習,學習研究也是存養,不研究就是存養天性的志向不堅定。”

薛刊說:“怎樣叫知道學習?”

先生說:“你先說說為什麼學,學什麼?”

薛侃說:“曾經聽先生教誨,學就是學習存養天理,心的本體是天理,體察認識天理,只要自己本心沒有私念。”

先生說:“如此說來,只要剋制私慾就行了,還發愁什麼不明白天理、私慾?”

薛侃說:“正是害怕認不清私慾。”

先生說:“還是志向不堅定。志向堅定,眼睛看、耳朵聽都集中在天理上,哪有認不清私慾的道理?‘辨別對錯的能力是人與生俱來的’,不需要到心外去探求。探求學問也只是體察本心的認識,而不是本心之外還有別的認識。”

先生問在座之友:“比來功夫何似?”

一友舉虛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說光景。”

一友敘今昔異同。先生曰:“此是說校驗。”

二友惘然,請是。

先生曰:“吾輩今日用功,只是要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見善即遷,有過即改,方是真切功夫。如此,則人慾日消,天理日有。若只管求光景、說效驗,卻是助長外馳病痛,不是功夫。”

譯文:先生問在座的朋友:“近來功夫有什麼進展嗎?”

一位朋友說自己心中寂靜卻又光明。先生說:“這是做功夫時的情景。”

一位朋友敘述了過去和現在的異同,先生說:“這是說做功夫的效果。”

兩位朋友一片惘然,向先生請教。

先生說:“我們現在下功夫,只是要使求善之心更加真切。這個心真誠確切,見善就靠近,有過就改正,這才是真誠確切的功夫。只有這樣,私慾才會一天天消亡,天理才會一天天清明。如果只是追求做功夫的情景和效果,反而會助長在心外求理的毛病,這不是真正的功夫。”

朋友觀書,多有摘議晦庵者。

先生曰:“是有心求異,即不是。吾說與晦庵時有不同者,為入門下手處有毫釐千里之分,不得不辯。然吾之心與晦庵之心未嘗異也。若其餘文義解得明當處,如何動得一字?”

譯文:朋友們看書,經常批評指摘朱熹先生。

先生說:“這是故意求新求異,是不對的。我的學說與朱熹多有不同,主要是在入門功夫上有毫釐千里的差別,不得不分辨清楚。但是我的心與朱熹先生的心是相同的。朱熹先生其他解釋得明白精當的地方,怎麼能改動一字呢?”

《傳習錄》(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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