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书:运动和写作未来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我很期待

创作谈

孟小书:运动和写作未来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我很期待

孟小书,女,1987年出生于北京。加拿大约克大学毕业。出版小说集《满月》,长篇小说《走钢丝的女孩》。获第六届西湖·中国文学新锐奖。

孟小书:运动和写作未来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我很期待

在写这篇创作谈的时候,我特别激动,想着终于可以聊一下这项我热爱的,且备受“争议”的运动了,特别感谢《小说月报》。

首先,我想普及一下钢管舞和钢管技巧的区别(虽然,这对一些有直男癌的人来说并无太大区别)。钢管舞是一种舞蹈,在整支舞蹈里面,有百分之八十的动作是在地面完成的,对四肢以及核心力量的要求远远小于钢管技巧。由于钢管舞对技术要求没那么大,大多数人只要豁得出去,抓着钢管随便扭动几下,就基本可以满足一些特殊场所的需求了,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然而钢管技巧就不同了,它算是一种极限高空运动。在一支舞蹈(大约四分钟左右)里面,动作基本都是在高空完成,有点像是杂技表演。钢管技巧需要强大的四肢以及核心力量,很多动作甚至需要脚背、脖子、手肘的力量去支撑全身,所以练钢管技巧的姑娘们(也有小伙子)身上几乎都是伤和淤青。想要在钢管上飞旋一支四分钟的舞,每天坚持练两个小时,一年后也许能跳成。

我是2014年开始接触这项运动,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喜欢刺激、好玩的运动。那会儿钢管教室在北京还没开始普及,仅在建外soho有一间。最开始看见朋友去学的时候,我也是目瞪口呆,说:“这玩意儿都合法化啦?”再之后,朋友就把我带过去玩了一次,于是瞬间就爱上了它,平均一个星期练三四次,每天都“鼻青脸肿”地回家,那时正处于夏天,别人见了我浑身的淤青,都以为是被家暴了。有时候,一个动作做不出来,会整晚失眠。

钢管教室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只要进了教室,所有人似乎都失去了自己原有行业的属性。只要换上背心短裤,大家瞬间都会充满无限的正能量。教室的会员也很少在意别人的身材,只关心这个动作是否可以做出来。无论身材好坏,一爬到钢管上面,做出漂亮的动作,就会迎来大家的赞叹和掌声,那一瞬间似乎浑身都在发光。正如小说里所写:秦梦在无人的地铁里,做了一个撑杆翻的时候,张明觉得她浑身都在发光。这感觉是一样的。

但说到底,这项运动仍是小众的,不怎么被大众接受的。每每提到“钢管”二字,都会引来种种的质疑,都觉得是那种不务正业或是在特殊场所服务的人会去学(当然了,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当我初到钢管教室的时候,知道有几个是银行白领、保险从业人员、有些还是国企做人力资源的姑娘,都觉得十分诧异。再后来,随着在教室的时间不断增加,发现越来越多的白领上班族被吸引过来,最神的一个姑娘的职业是在故宫里修文物。其实,也不难猜想她们为何会被吸引,无非是想在朝九晚五的生活中加点乐趣,也或许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找些自信心。也有那些来教室,摆摆造型,拍拍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的姑娘,但这样的基本来两三次就不会再来了。

这篇小说是用三个小故事拼接的。衣食无忧的秦梦学钢管是想证明自己这辈子是否能干成一件事;弯腰驼背的史男通过练习钢管技巧,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和另一种活法;网红少女张大丫通过练习钢管走向了世界舞台。三个故事都颇为正面、阳光。很久以来,我都想写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积极的故事,但总也没找着路子,这种故事一写就容易鸡汤,或是虚情假意。虽然我也不知这篇写的是否成功,但总算是完成了一篇。运动总是能给人带来无限的能量,而这些能量又能给生活、工作和身体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我想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运动的原因吧。

我已经不练钢管一年了。原因是肩膀受伤,所有需要上肢发力的动作,全都做不了了。只忍痛放弃这项我十分热爱的运动。

春暖花开了,运动还在继续,写作也还在缓慢进行。运动和写作未来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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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节选

作者|孟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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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在一起没多久,我所在的公司老板被抓了。从没工作到现在已经脱离社会三年了。这都是张明的主意,他说,别找工作了,咱俩该计划一下要孩子的事了。你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付阿姨的工资呢。我曾经认为,他的一切主意都是正确的。张明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我们也有一辆不错的车和一个不错的房子,我们父母双全,婆媳关系也不错。我三十岁,张明三十五岁。在别人看来,我的生活近乎完美,但我依然还是不高兴。帆儿跟叶子说我有病、不知足,我觉得她们说得特别对。

跟张明的这几年,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总结。好像和他过了很多年,又好像一天也没和他过过。很梦幻,很朦胧。我们结婚七八年,有时候觉得张明特别好,有时候连话都不想跟他说。有时候觉得就跟张明这么过下去算了,有时候觉得还是赶紧离了吧。有时候觉得他就是根鸡肋,认真想想,他真的就是根鸡肋。之所以跟他耗到现在,就是他没有一个让我说得出来的毛病,但又觉得他浑身都是毛病。当然了,也许有毛病的人是我。很多个夜晚,我会借助微弱的亮光,凝视着张明的脸。深夜似乎在与我窃窃私语,向我诉说着生活的寂寞与无聊,向我诉说着我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

就在我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时,帆儿突然跟我说她要把工作辞了,想开一间钢管舞教室。我和叶子都劝她要冷静,铁饭碗不能丢。帆儿说,是,她要好好想想。于是,两个月以后教室就开了,我和叶子也都踊跃地办了卡。与此同时,叶子也开了个人画展,虽然没什么人买,也没什么人看,但她却乐此不疲。画展持续一个月,她假装忙得不可开交。那段时间,我每天也挺忙的,早上张明去上班之后,我便把自己收拾好,去帆儿的教室练钢管舞,把自己练得满身是伤后,再坐车到798,去叶子的画展混一下午。晚上等张明回来后,一起再到外面觅点东西吃。如果心情不错,会在家做点饭。我不知道,这种看似充实但毫无价值,像膨化食品一样的生活能维持多久。一个月马上要过去了,叶子的画展也接近尾声,这意味着我下午将无处可去。为此,我很恐慌,不知所措。

我曾与张明探讨过要找工作的事情,但总是被他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态度所安抚。好像我的一切焦虑都是庸人自扰,甚至不值一提。我是怎么被他劝服的,至今都回想不起来,每当想起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时,却总有一股火憋在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叶子又把自己藏在她的画室了。我每天除了教室,几乎没去过什么地方,然而有趣的是,我对钢管舞却产生了一种依赖。具体地说,它叫钢管技巧,与钢管舞不同的是,它的难度以及危险系数颇高,属于一种极限运动。它挑战的不仅是身体的力量和柔韧,更是一种突破心理恐惧的运动(但无论怎么跟张明解释,他就是不懂)。帆儿的教室除了中午和晚上有课以外,其余时间是空着的。除了上课的那一小时,我都在教室里“混着”。帆儿要是在的话,我俩就一起训练;她要是不在,我就在教室里睡会儿,或是叫个外卖吃。总之,我喜欢赖在教室里。它像是一个避难所,可以让我暂时逃离原本乏味的生活,以及那个永远小心翼翼的张明。

两个多月过去了,我的钢管技巧水平突飞猛进,身体也有些细微变化。然而,我却全然不知,就是在老what最后营业的那晚,才发现的。

那天晚上,我和张明都喝了些酒(我喜欢和他一起喝酒,只有喝完酒的他,才稍显可爱些),我们都有些伤感。我手里握着一瓶没喝完的啤酒,与他一起在筒子河边儿散步。在路口转弯处,我看见了一个路牌,目测那路牌杆儿和钢管的粗细差不多。我说,给你表演一个吧。张明说,行,来一个。我把手里的酒瓶递给他,走过去,双手在屁股兜上擦了一把手上的汗,又甩了甩双臂。

张明说:“准备动作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右手抓住杆子,与眼睛平行,左手抓在杆子底部,右脚一蹬,大头朝下地翻了上去。做了一个完美的撑杆翻。

张明:我?!

我撑了两秒,下来了,又甩了一个下肩膀。

这一举动把张明给吓得瞬间醒酒了,又恢复到那个让人熟悉、让人厌烦、小心谨慎的张明了。

首先,他清了一下嗓子。

我知道,他又要开始那一套陈词滥调了。

“我说媳妇,咱以后能不能……”

“不能,你闭嘴吧……”

张明就真的把嘴闭上了,一口将我剩下的酒喝完了。

一年前的晚上,我和帆儿在老what喝完酒,她就在这个路牌杆上做了一个撑杆翻的动作,当时我就醒酒了,我问她是怎么办到的?她晕乎乎地说她也不知道。我当时发誓,未来我也要做出这个动作。那时的我很激动,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想要干成一件事。帆儿给我设计了一个训练计划,我就严格按照她的计划来。一周练五天,周末休息。除了管上的动作练习,还搭配着有氧和力量训练。

第一次帆儿教我一个大头朝下的动作时,吓得我冒了一身冷汗。

我说:我会不会摔死啊?

帆儿:摔不死,求生欲会救你的。

后来,这句话一直徘徊在我耳边。每当我在钢管上觉得命悬一线时,是求生欲将我死死拉住。再后来,每当我被生活的寂寞和无聊压得奄奄一息时,也是求生欲让我重获新生。

半年过去了,随着身体逐渐地变化,生活似乎也发生了些许改变。这改变是微妙的,也是无法言说的。

我从那根杆上下来后,活动了一下用力过猛的手指,跟张明说:“咱们离婚吧。”

张明似乎没听清,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咱们离婚吧。”

“啊?”张明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之后面部便开始扭曲。

说完“离婚”这两字,我突然特别同情他。他没做错什么。

离婚这事在我脑子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但一直都没勇气说出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我从那个路牌杆上下来的时候,“离婚”这个词一下就脱口而出了,并且底气十足,像是张明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样。我双目炯炯有神,像夜里的浣熊。张明被我坚定的目光吓坏了。他突然意识到,我是认真的。他心中的不解和疑惑将他的嘴给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说:“我这辈子从来没靠自己干成过一件事。小时候靠父母,结婚之后就靠你。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后来我开始有点语无伦次。每次我喝完酒,说话就这样,词不达意。越说越不着边儿。其实我就想表达一个意思,我就想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干成一件事,哪怕是离婚。

张明知道我喝得有点多了,但也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都很无助,都帮不了彼此。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毕竟结婚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这应该是咱们在筒子河边儿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吧?”

“可能吧。也真是巧了。”

“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随便你怎么想。”

那天夜里,我和张明坐地铁的末班车回家。我们坐在列车的尾部车厢,一眼就可望到头。其他车厢里零星地坐着几个低着头的乘客。我盯着杵在地上的扶手杆。张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冷静啊,大庭广众之下,控制一下你自己。

我说,现在只有大庭,没有广众。这简直就是为我而设的个人舞台。

张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力争把那小眼睛睁得很大:

“我看你是练钢管练出毛病了。”

我又来了一个撑杆翻。张明说,我从地铁扶杆上下来的那一刻,身上似乎在发着光。我说,那光是什么颜色的?他说,是金色的,而且特别耀眼。

他又说,离婚这事我同意。

我看着他,很难过。

“我祝福你,秦梦。”

“我也祝福你,张明。”

······

节选自《小说月报》2020年第5期,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购买纸刊阅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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