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剛從部隊轉業的心態和旅程

前半生,當兵衛國二十多年,算是盡忠;後半生,回家孝敬雙親、陪伴家人,算是盡孝、盡責。


  • 當年剛從部隊轉業的心態和旅程

2001年,在軍營呆了二十多年的我,終於要轉業回家了。

當年剛從部隊轉業的心態和旅程

轉業,對我來說,早有思想準備。從軍二十多年,四十出頭,官至副團,不被重用,難上臺階。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即然在部隊沒有發展,那就按妻的外婆說的,回家與家人好好過日子吧。再說,官再大,退休不過一老翁;錢再多,每餐不過三碗飯;房再大,睡覺不過三尺寬。人生百年,白駒穿隙,稍縱即逝,何必把自己的一輩子搞得那麼辛苦、那麼累。

但轉業的命令真正下來,我又感到有點突然,有些慌,想了許久,思了多日,最核心的問題就是如何安排好自己和家人下半輩子的生活。不能在外奔波了二十多年,到頭來還領著妻女過著吃糠咽菜的日子。

從軍營到地方,從軍人到老百姓,是每個軍人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重要轉折。轉業的路,選擇幾多。由於選擇失當而遺恨終生的事兒沒少聞。

當年剛從部隊轉業的心態和旅程

2000年起,軍委頒佈的新的軍官轉業安置辦法,給轉業軍官提供了兩種選擇:

一是計劃安置,即由國家統一安排。其實,這一辦法已經實施了二十多年。黨和政府歷來強調軍隊幹部是國家幹部隊伍的重要補充部分。計劃安置,在相當一個時期十分管用,確保了轉業軍官轉有所養、轉有所為。但隨著商品經濟特別是市場經濟的確立和發展,轉業軍官安置難已成為一種普遍現象。選擇計劃安置,萬一安置不好,嚴重影響下半輩子的生存、生活。

二是自主擇業。即對選擇自主擇業的轉業軍官每月發放一定數額的退役金,確保他們在生活無憂的情況下有更多的選擇。但這與退休又有差別。如果是退休,國家和軍隊要解決退有所居、退有所養等問題。如果身體不好,或有一技之長,或有家庭背景,或家鄉經濟條件差,或對計劃安置沒把握,拿退役金不失為萬全之策,起碼來說有一筆固定的收入,即使不能擇到業,靠退役金也能生活下去。

我該怎麼選擇?我廣泛徵求人們的意見。

在政府部門工作過的人勸我,還是有單位好,個人的政治生命和各種福利體現在有組織和單位上,有組織和單位才能有權力和利益,才能有所發展,生活才能跟上節拍。當今社會,人與人是相互依存的,離開了單位和組織,辦什麼事都難;

在企業工作過的人則對我說,還是領退役金吧,現在社會競爭那麼激烈,國有單位效益普遍不好,計劃安置風險性太大,選擇自主擇業,不工作了,每月還有確保溫飽的退役金,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妻對我說:你當不當官我們無所謂,但你才四十出頭,經商做生意不是你的強項,找個單位發揮你的特長,比呆在家裡強。再說你在部隊師一級政治機關工作了十五年,有豐富的機關工作經驗。又是副團職軍官,屬重點安置對象,進個行政事業單位應當沒問題。還有,你撰寫了那麼多文章,有良好的文字功底,能很快適用地方工作。這些都是你計劃安置的優勢。如果像你這樣一個野戰師的宣傳科科長還存在安置難的問題,那就說明我們的軍轉安置政策真的出了大問題。

與妻生活多年,我常說的一句話是“聽老婆的,少犯錯誤”。經反覆思慮,權衡得失,我選擇了國家對軍轉幹部的計劃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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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想用這些獲獎證書和軍功章作為轉業回地方安置的敲門磚)

當時有人勸我留在廣東,說廣東的收入高,氣候好、發展機會多。

我不是不想留在廣東。在廣東衛國戍邊二十年,早已把這兒當成了我的第二故鄉。改革開放,廣東的經濟發展走在了全國各省市(區)的前列,從個人的發展機會、增加經濟收入和提高生活質量上看,留在廣東會比回江西老家要強。還有,留在廣東,可以藉助部隊及轉業在廣東的老領導、老首長的力量在我的安置上打招呼、出把力。從天時地理人和看,我留在廣東會比回家鄉強。但最終我還是選擇回江西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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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是這麼考慮的:前半生,當兵衛國二十多年,算是盡了忠;後半生,回家孝敬雙親、陪伴家人,算是盡孝、盡責。

當兵在外二十多年,虧欠父母和妻女的實在是太多了,每每想起,都禁不住黯然淚下,我想要用下半生後好好地孝敬二老、彌補與家人分居造成的傷害。特別是父母年紀大了,體弱多病,他們到了該有人照顧和陪伴的年紀了,他們又不習慣隨我在外地生活,我回去,可以時常陪伴在他們身邊,讓他們在熟悉的環境中安度晚年,讓他們的晚年不再孤獨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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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鄉雖說還是經濟欠發達地區,但物產豐富、生活費用較低,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優美,森林覆蓋率近80%,又是中國歷史文化名城,世界最大的客家人聚散地,有獨特的風俗民情,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人容易滿足,幸福指數較高。

我始終認為,人生的物資追求有一個定數。人不能揹負過往的一切,更不可能得到所想要的一切。適當地放棄,有時比堅守更需要勇氣。四十多歲的人了,轉業回地方圖的就是過好自己與家人下半輩子的生活。

2001年4月1日,離隊的前一天,科裡的戰士賴凌、胡燁、陳同胤在賴炎明的帶領下,把我的行李送到駐地汽車站託運。看到一件件朝夕相處多年的生活、學習物品離開居住多年的營房,我的心裡十分難受。我知道,這一搬走,就意味著二十多年的軍營生活徹底地結束了。雖說我在軍營的歷程坎坎坷坷,但大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在這兒,美好的時光曾在這兒度過,軍營培養了我,鍛鍊了我,讓我的人生增加了寬度,生命增加了厚度。不論怎樣,此時此刻,都有點眷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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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隊的那天上午,我與新來的科長交班,並與科裡的同志作最後一次交心。中午,潮州冬泳協會的朋友們在海鮮樓為我餞行。晚上,我登上汕頭至武漢的列車回家。

在列車啟動的一剎那,驀然回首軍營的方向,此時沒有了眷戀,只想早點回家,回到親人的身邊。閱盡鉛華,此時方知家是永遠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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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點30分,列車在濃濃的夜霧中馳入家鄉的火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獨自提著行李最後一個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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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柵欄,我站在漸漸冷清下來的站臺上,睹景生情。遙想當年,當年歡送我參軍入伍時,鑼鼓喧天,鮮花飛揚,如今,卻是在夜深人靜中煢煢孑立,孑然一身地灰溜溜地回到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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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迎面撲來,讓我感到陣陣寒意。剛邁出站臺,就打老遠看見因胃潰瘍大出血剛出院、臉色憔悴的妻子牽著營養不良但十分可愛的女兒、手持著鮮花氣喘吁吁地朝我這兒奔來。

看到她們笑盈盈地向我揮動著鮮花,女兒還大聲喊著我的大名。我猛然鼻子一酸,趕緊背過身去,抑止不住地像孩子似得哽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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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的分居生活給他們造成了許多的精神和生活痛苦。妻子為支持我在部隊工作、支撐這個十分寒酸但不失溫暖的家,堅忍地承受了一切艱難困苦,在漫長的歲月中給我無私的關愛和堅強的支持,終於把身體拖垮了,拖病了。因為分居,女兒從小學二年級起就獨自一人從贛縣縣城每天起早貪黑往返十多公里到贛州中心城區上學,中餐和晚餐僅以快餐面當飽,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和缺乏父愛,給孩子的身體和身心造成了嚴重的損害。本以為通過我的努力,他們吃得這些苦可以得到回報,生活條件會有大的改善,但如今我轉業了,這種回報和期盼成了泡影。我,不但沒給她們帶來任何榮耀和希望,現在卻讓她們為我前途和就業開始了新的擔憂。

回到家,在沒有得到地方工作的時候,這是我人生的一個空白點,也是最苦惱和最動盪的時期。不用上班了,脫離了緊張有序的軍營生活,每天過的是一樣的生活,說的是一成不變的話題。過去我的生活很有規律,早上和晚上去河裡游泳,白天上八小時的班,業餘時間除了在家看書、寫作,偶爾與朋友相聚、打打牌,從不曝飲曝食,每晚十點準時入睡,睡眠質量一直很好。轉業後,我每晚都為找工作的事苦思冥想,久久不能入睡,好不容易在收音機的催眠下入睡了,中途又常常被分配不好的惡夢驚醒,常常凌晨四點多,拿著收音機,一個人到空無一人的荒郊野外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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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重新拾起荒蕪了十多年的愛好——圍棋。為打發時間,每天除看書、寫作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擺棋譜、對奕之中,很專一,也很入迷。圍棋,古人稱為狐棋,意思是說迷入這個領域的人很難自拔。其實我學圍棋還是十幾年前的事,那時也正處於個人命運變革的關鍵時期——1985年,百萬大裁軍,所在的部隊解散了,我面臨著去哪兒的問題。當時沒了教學任務,整天無所事事,內心十分苦悶,於是戰友們發起下圍棋運動,好友還特地送了一付圍棋給我,當時的我也沉迷之中下得天昏地暗。1986年,走上新的工作崗位後,圍棋熱潮才漸漸消退,棋子也叫妻子帶回家中。這一放就是十五年。如今把它拿起,是否說明了又一個輪迴?

5月2日上午,接到多年沒有聯繫現在深圳工作的戰友老李的電話。人生充滿變數。最沒有條件留在廣東而且是深圳特區的他,今天卻在深圳紮下了根,而且幹得風生水起。而最有可能留在廣東的我,卻回到了江西。老李能在深圳紮下根,最大的特點就是他沒有退路,除有一個退伍士兵的身份和能寫新聞作品外,沒有任何保障的資本。一個人沒有心理包袱,到哪兒都是討口飯吃,只要敢闖,不行可以重來。這樣說不定就能闖出一番天地。而我,可供選擇的路多,心理負擔重,患得患失,反而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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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鄉多日,我常在苦思:轉業分配該找什麼人?去哪兒好?有什麼資源可以利用,自己應當怎樣努力?父母是一介平民、哥弟工薪一族,親戚朋友沒有一個當官的,官場上一個熟人也沒有。思來想去,發現自己除了撰寫和刊發的一大摞作品外,沒有什麼外部的資源可以利用。一想到這,我的心情便沉重起來,痛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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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打發和排洩鬱悶和痛苦的心境,我經常帶上食品去郊區登山,一個人行色匆匆地穿行在人跡罕見的深山密林中,天天長達十個小時左右,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想通過身體的疲乏和勞苦來忘卻眼前的煩惱和痛苦。在深山密林中孤獨穿行時,不停地反省自己,反思二十多年來的軍營生涯,思考自己的價值取向和生活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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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多的時間,我把家鄉四周的山巒、山峰踏了數個來回,同時通過不斷地反省和深思,心靈得到了洗禮和昇華,心境變得十分豁達,身體也鍛鍊得十分地健壯,在分配問題上也想開了:大不了自主擇業,重新拿起筆做個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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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的一天,我給上初中的女兒送書,在環城路偶遇多年沒見、現在地方工作的老戰友。他聽說我轉業了,便問轉業的志向?擇業上有什麼優勢和要求?

我把自己的特長向他一一作了介紹:在師政治機關工作十六年,有豐富的機關工作經驗,熟悉機關公文,經辦和參與過各種會議和活動,有較好的文字功底。在轉業去向上,最好能去對口部門。我一直認為:如果一個人位置不當,用他的短處而不是長處來工作的話,就會在永久的卑微和失意中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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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戰友聽後說,好!有這樣的條件我們幫你穿針引線。當晚,老戰友在一家檔次不低的酒家作東,請來在地方工作的幾位朋友,酒過三巡,把我隆重推出。參加晚餐的朋友都年過半百、曾在部隊戰鬥生活過,戰友感情十分濃厚,他們表示願助一臂之力。餐後,我執意要付餐費,老戰友不高興地說:“我也當過兵,知道當兵的苦楚,經濟上並不寬裕,再說我報銷頓把飯的權力還是有的,何必要你掏這個腰包。”

當年剛從部隊轉業的心態和旅程

第二天,在僅有一面之交的朋友引導下,到市委某部拜訪。向主要領導彙報不到5分鐘,因領導要開會,我們便退了出來。離開時,我把多年發表的作品和撰寫的文章留了下來。

這樣短暫的見面,很難說出實質性的話題,對此,我不抱有任何希望。有人勸我給有關領導送禮,他們說,這年頭不送禮難以辦成事。

我是貧寒人家子弟,從小窮怕了,從軍多年,夫妻又分居兩地,也沒有什麼積蓄。再說妻女多年來跟著我沒有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當兵二十多年還沒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父母年紀大了且體弱多病,要用錢的地方很多。要我拿出撫養妻女和贍養老人的錢來送禮,實在下不了這個決心。再說辦這類事,錢少了,別人瞧不上,辦不成事;錢多了,我的家庭承受不起.........。猶豫來矛盾去,一直沒有去有關領導家走動。這也是我多年來仕途發展受限的主要原因之一。

2001年10月底,市裡轉業幹部分配的名單出來了,把我分在了曾拜訪過的市委某部門。

當年剛從部隊轉業的心態和旅程

備註:回到家鄉的第二年,憑微薄的轉業安置費和住房補貼(計十多萬元)在家鄉中心城區當時最好的地段、新開發的商品住宅小區給妻女購置了一套100多平米的住房,開始了與家人團聚在一起的平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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