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過後，我的貓丟了。它獨自在出租屋待了大概一週以上，而我走之前沒關嚴窗戶。我也不知道它是哪一天從窗子出去就沒再回來的。
走丟之前最後一張照片
它是我養的一隻花白橘，白咪咪，白渣渣，都是它。春節前夕，我在出租屋待到了年三十才回家。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我沒能按照原計劃返城——從村子到縣城都層層封路，原定正月初四就回廣州的車票，一直改來改去，終於在元宵節之前趕回了廣州。
果不其然，白咪咪不見了。因為我走之前，把陽臺的窗子打開了一個縫——特意留給它的。但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它走丟了，而是想估計和以往一樣，最遲晚上就回來了。
養貓不封窗的大忌，我不是不知道。但白咪咪真的是性子野，從1個月大養到一歲多了，還天天想逃跑出去，和我鬥智鬥勇，好不容易租了個有大陽臺的房子，想敞開窗戶吹風都要提防著貓，我也是心力交瘁。越是不給它去窗臺上越是嚮往，連我早上開門上班它都要溜出去，有一次跑到別人家不出來，害得我上班遲到。我氣呼呼地和住鄉下的媽媽打電話說起這只不聽話的貓，媽媽哈哈大笑，去窗臺怎麼了？她養的狸花貓，天天在屋簷上趴著，飛簷走壁。“不要以為土貓吃貓糧就會變得嬌氣了。”
嗯，我把心一橫，我可是鄉下來的，你也是一隻田園貓，咱倆也別玩鏟屎官和主子那套了！
得到上陽臺許可之後，白咪咪就開始慢慢探索周邊地盤，沒過多久就變成了每天都要出去散步的貓。窗外十幾米高的棕櫚樹上總有鳥在喳喳喳地竊竊私語，白咪咪會站在陽臺上瞪大眼睛伸著頭看著，喉嚨裡發出“咔咔咔”的奇怪叫聲，我總擔心它蓄勢撲出去……萬一摔骨折了那可是要花很多錢的呀！除了看鳥，白咪咪還整天對樓上陽臺仰著頭髮呆，而我伸頭出去卻什麼也看不到。“這傻貓老盯著空氣做什麼？怪嚇人的。”我憤憤地想。
白咪咪越來越大膽。有一天早上我被陽臺傳來的哐哐聲吵醒，嚇得我一激靈從床上一躍而起，鞋都沒穿趕緊跑陽臺去看，這傻貓不會真掉下去了吧？哎喲眼前的一幕又把我嚇一跳，傻貓沒掉下去，但是它在“攀巖”！沿著光滑的防護欄杆，直愣愣地往上爬！我的出現沒嚇到它，它看都沒看我一眼，仰著頭盯著上方，目光灼灼堅定無比，連鬍子都在用力！我好奇伸出頭往上一看，嚯！一個大大的圓腦袋，靜靜地看著白咪咪，原來樓上養了一隻漂亮的銀漸層！這才是白咪咪天天想要出去的原因吧！我脖子都仰酸了，白咪咪靠一股子憨勁兒愣是翻過了一米五高的陽臺防護欄，爬上了銀漸層家的陽臺。
早上起來發現它在攀巖，去找樓上的銀漸層
慢慢地，白渣渣在陽臺外找到了一條只有它能走的路線，每天早上都要去看銀漸層，回來還要在空調外掛機上睡覺。原來，我每天下班回來的時候，白咪咪對我大聲嗶嗶的貓言貓語，不是在說什麼“鏟屎的我想死你了”之類的蠢話，大概是在罵罵咧咧為什麼我天天自己出去，卻把它關著連窗臺都不給上吧。
白咪咪是一隻非常有個性的喵子。它不喜歡黏人，喚它也喚不過來，看一眼就繼續自顧自地玩，一靠近它就總是擺出一副嫌棄的樣子，伸出爪子做防禦狀，想伸手摸它的話就會作勢咬人。雖然它是男朋友情人節送我的禮物，但這不是一隻溫柔的小貓咪。由於白咪咪喜歡狂野跑酷和愛咬人的臭毛病，男朋友已經被它不小心抓傷咬破手好多次……買它只花了20塊，男朋友打狂犬疫苗卻花了將近兩千塊，絕育又花了一千塊……這麼費錢，還不親人，太讓人傷心了，簡直是一隻渣渣貓啊！
我讓白咪咪上窗臺後，男朋友問我是不是不想要它了？我說，這隻貓，可能和我們沒有多少緣分，好吃好喝供著，還咬人抓人，臭脾氣真是讓人受不了！已經給它絕育了，它想流浪就流浪去吧，吃了苦再被人收養估計就變好了。於是，對白渣渣徹底失望的我們，約定要是它丟了，絕對不會去找。
白渣渣彷彿在窗外找到了自己的天地，不在屋裡的時間越來越長。下班回來，好幾次都沒見到它，直到我們吃晚飯的時候它才鬼鬼祟祟地從窗外回來，直奔貓碗，吃飯喝水，上廁所。它一點都不胖，我給它吃肉，吃貓罐頭，不僅沒能搞好我們倆的關係，甚至沒能讓它多長几兩肉。說實話，我挺心寒，甚至開始理解了為什麼有的人會棄養貓貓。我明明是從一窩家貓裡選的，怎麼就比流浪貓還難養熟呢？男朋友說，因為白渣渣身在福中不知福，沒有吃過苦，所以我對它再好它都覺得是理所當然，讓我就不要再自我感動了。
希望坐在陽臺上玩
但是春節回家，白渣渣一個貓自己待著過春節還是成了一個問題。在城市裡養貓和鄉下最大的區別不是吃不吃貓糧、用不用貓砂，而是人與貓的相處方式。在城市裡，人一旦要離開一段時間，貓不送寄養的話，就要被獨自留在屋子裡，或者找人幫忙上門鏟屎投食。
我哪樣都不放心，送去寵物店也是關在籠子裡，回頭瘋了咋辦，請人上門又怕遇人不淑。我想，有強大的田園貓血統，白渣渣不會那麼嬌氣，本來就不喜歡人，有足夠的食物和水就行。我買的魚缸就給它喝水用了，超大容量，循環淨水系統，足夠它喝一星期的。安排好之後，我就回家過春節去了。
沒想到我這一回就是三星期。估計白渣渣都要以為自己被徹底拋棄了吧。剛回到廣州那天我還在想，它晚上會不會從窗外回來呢？我冷靜地檢查了一遍屋子：貓糧碗乾乾淨淨，大袋子貓糧被咬破了一個大洞，魚缸裡水聲潺潺，還有半缸水。嗯，沒有被餓著。我可是給它留了20斤的貓糧啊！它咬壞過很多次貓糧袋，幸虧沒把貓糧袋換成貓糧桶。有這等能自己開貓糧袋的本事，白渣渣大概被逼急了也能自己抓蟑螂小老鼠吃，畢竟是田園貓血統啊！生存能力槓槓的。
但是當時已經出現了流浪貓可能攜帶新冠病毒的流言了，我有些擔心，會不會被壞人抓走吃掉了？燉了？打死了？
一天過去，白渣渣沒回來。兩天，沒回來。一個星期。我突然感到好迷茫，我有過一隻貓嗎？屋裡似乎已經沒有一點貓存在過的氣息了。我終於決定開始出去找貓。自從我回到廣州之後就開始下雨，一連下了一個多星期。真是天意，我想。希望有好心人收養它，給它一口吃的吧。它肯定已經在別人家好好地生活了，八成改掉了臭毛病，正在慢慢忘記我。
懷著複雜的心情，我幾乎找遍了整個小區。通常都是早上和晚上天黑以後再找，一邊走一邊撒貓糧，以我在的樓為圓心，撒在小區花園的井蓋上，沿著牆腳撒一圈，晚上我就在陽臺上學貓叫，儘可能讓我的聲音傳遠一點，也不怕別人笑話。我甚至和對面一樓的小橘貓混熟了，它天天從家裡出來在花園裡玩，吃了我的貓糧，我朝它喵喵叫，問它有沒有見過我的貓。總之，為了打聽白渣渣的下落，我用盡了網上查來的一切偏方。
白渣渣日常吃的貓糧我都快撒完了，還是音訊全無。我問過小區裡做衛生的阿姨，有沒有在垃圾堆裡見過死貓？阿姨連連搖頭沒見過。這個小區是封閉式的，我在的樓離大門也不算近……啊，白渣渣剛喜歡上出陽臺的時候，我還特意抱著它在樓下週圍轉了一圈，希望它熟悉熟悉環境。
從1月23日我回家，直到2月23日，整整一個月，我不知道白渣渣是哪一天走丟的。但我依然沒有放棄想要找到白渣渣的念頭。窮途末路之際，我又找到了一個最最最不靠譜的方式，最後變成了迄今為止，我做過最迷信的一件事，就是剪刀大法找貓。
貓是從陽臺走丟的，但剪刀大法說要在廚房部陣。我想了半天，啊，廚房才有灶王爺，但我租的房子沒請灶王爺呀！還是認真試試吧。大碗清水上放一把剪刀著朝窗戶，我虔誠地念叨了幾句：貓咪貓咪快回來，貓咪貓咪快回來！
那天以後，我和男朋友都不再提找貓的事。發黴的貓玩具和貓抓板都扔掉了。貓砂盆也清理乾淨了。
時間來到2020年2月29日。晚上11點半，我檢查一下門窗，準備關門睡覺。“我好像聽到貓叫了，白渣渣回來了？”我感覺耳邊傳來微弱的貓叫聲，對男朋友說。他睡眼朦朧：“你聽錯了，哪來的貓，沒有！”我執意要去開門，我的天吶！一個貓頭從樓上過道柵欄探出來，在黑夜裡目光灼灼，嘿呀！那不是白渣渣嗎！我衝出來叫它，它也認出我來了，急切的喵嗚喵嗚叫著，我跑到樓上去，它一把衝過來趴在我肩膀上，又嚎又咕嚕咕嚕的，身上的全是灰，我回家前它還是白胖胖的，眼前的就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啦！我趕緊把它抱了回去，它狼吞虎嚥一口氣吃完了一整個罐頭，還吞了一把貓糧。哎，難道是在外面吃草熬了一個月嗎？
白渣渣在和我分開整整一個月零5天之後，重新回來了。但不是從陽臺，而是從大門回來的。雖然感覺很不可思議，我還是按照剪刀大法的終結儀式把它抱起來在灶臺上轉了幾圈，表示謝意。白渣渣回來沒有染上什麼病，耳朵乾乾淨淨，眼睛鼻子乾乾淨淨，洗了個澡，又是一條好貓。吃了半個月的罐頭，體重從皮包骨的3斤重新恢復到原來的6斤。
現在，白渣渣它依然每天上陽臺，但再也不會亂走，一旦聽到我關窗子的聲音，它就會急匆匆地跑回來，叫我放它進來。偶爾我開大門它還會偷偷溜出去，但我一準備關門它也會衝進來，不再蠢蠢欲動地在作死的邊緣試探。男朋友開玩笑說，是不是在外面被流浪貓揍了，現在終於變乖，知道你對它的好了？我們無從得知它在外面經歷了什麼，但是流浪歸來的白渣渣，“經歷了社會的毒打”，終於明白了哪裡是它的家。現在它正趴在我的書桌底下，毛茸茸的身子靠著我的腿，暖暖的，很溫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