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後，全國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受到了猛烈衝擊。其中，餐飲業的境地尤為窘迫，如今正處在破產與自救的“懸崖”邊。然而就在此時，美團外賣卻因為給商家提高佣金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在此次疫情中“受傷”最為嚴重的湖北城市也未能倖免被漲傭。此事逐漸在全國各地餐飲商戶的“討伐聲”中愈演愈烈。
疫情防控期間，江蘇省南京市一美團外賣工作人員戴著口罩穿梭街區送外賣。中新社發 姚俊攝
商家創傷初愈
卻遇美團漲傭
4月10日，廣東餐飲協會的一紙文書直指美團外賣涉嫌壟斷、高額佣金、不公平競爭等諸多問題；4天后，廣西餐飲協會也發佈了致美團外賣的交涉函；12天后，外婆家鍋巴洋芋飯、主仔燒烤等22家湖北省宜昌市的餐飲商戶聯合發佈公開信，表示因疫情關門3個月後剛恢復營業，就遭遇美團將外賣佣金提升至25%，使得店鋪在堂食尚未恢復之際再臨生存危機。
目前，各行各業均復工不久，尚處於恢復建設期。美團為何在這個特殊當口突然提升佣金？
對此，湖北省宜昌市黃蜀郎雞公煲(萬達店)店主趙先生說：“我的店鋪已經開業兩年，一直掛在美團外賣的平臺上。他們的區域經理告訴我，只掛在美團外賣一家的話，算是戰略合作關係，我們可以享受18%的抽傭。疫情過後，整個餐飲業都很蕭條，為了能增加營業額，我們就在餓了麼平臺也掛上了店鋪。但前幾天，我在美團外賣平臺的店鋪突然被關閉了，我聯繫了區域經理後被告知，他們監測到我在其他平臺上掛了店鋪，違反了獨家合作的協議，要把抽傭提升至25%。”趙先生告訴記者，美團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麼只和美團獨家合作，繼續享受18%的抽傭，要麼就被徵收25%的抽傭。
類似的遭遇，記者在另一位不願透露商鋪和姓名的宜昌商家處得到了證實。該商家表示，自己先後在2019年4月和今年年初與美團簽署過關於獨家合作的協議，但迫於疫情影響，急需提升營業額，便進駐餓了麼平臺。之後，他在美團外賣上的店鋪就以“資源配送緊張”為由被強行關閉，在致電區域經理後，亦被告知違反了獨家合作協議。“這就是一個藉口，當天的訂單很少，哪裡存在資源配送緊張？美團就是對我們發出了變相警告，如果不停掉別家平臺，就要把抽傭漲到25%。”該商戶說，他目前和美團針對抽傭比例正處於商討階段，但他的店鋪總是會不定時被關停，一停通常是4個小時左右。同時他也擔心自己如今的“商討”是否會給未來與美團的合作蒙上陰影。
在記者的採訪過程中，多家商鋪的店主均表示，若抽傭漲到25%，對於商家而言，拋去店面租金、人工與材料成本，毫無利潤可言，基本處於收支平衡狀態，甚至會因此而出現虧損的狀況。此前有媒體報道顯示，扣除這些成本之後，餐飲商戶的淨利潤多在5%—20%，如此一來通過美團配送的單子，會將其利潤全部耗盡。“美團的這種做法，就是壓死我們的‘最後一根稻草’。”一位宜昌餐飲商戶認為，美團所謂的獨家協議屬於不正當競爭，有壟斷之嫌。此外還有不少商家敢怒而不敢言，擔心受到美團“修理”。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不少進駐美團平臺的商家，在疫情發生之前其線上訂單量佔到了總單量的50%—60%；如今受疫情影響，很多消費者不願堂食，線上訂單量佔比就升到了80%—90%。在此情況下，美團將抽傭提升到25%，商家面臨的壓力將持續增加。
廣西餐飲行業協會在就此事向美團發去的交涉函中表示：“美團外賣向餐飲企業收取高額外賣佣金，嚴重壓榨企業利潤，影響行業復工復產和生存自救。”並要求美團取消獨家合作限制等壟斷條款，促進企業開源自救，同時減免佣金5%或以上。上述交涉函還寫道：“在當前餐飲業生死存亡之際，我們希望美團能夠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肩負起應盡的社會責任。”
根據多家商戶的說法，佣金上漲的直接原因是“違背了美團的獨家合作協議”，廣東、廣西餐飲行業協會的交涉函中均有提及“美團採取了排他性的獨家限制”。那麼，美團對此是如何處理的？截至記者發稿前，美團方面對上述問題尚未作出說明。
返傭變成推廣金
此前，美團針對廣東餐飲服務行業協會公開發布的《廣東餐飲行業致美團外賣聯名交涉函》作出回應稱，疫情期間，美團外賣啟動了“春風行動”，針對受疫情影響較大的優質商戶，按不低於3%—5%的比例返還外賣佣金。同時，美團方面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返傭政策已經在全國推行。記者瞭解到，早在今年2月，“春風行動”就已對外公佈，但在那時，商家抗議美團漲傭的聲音亦逐漸升高，時至今日，商家仍怨言頗深。
記者就是否收到返傭進行了調查。趙先生告訴記者：“前幾天，我在自己的美團平臺繳納推廣費用的賬號中收到了286.39元，但錢的用途僅限於推廣等，不能提現。”另有宜昌商家表示，對於返傭，只聽說過，並未見過，也從未接到過相關電話通知。對此，記者向美團詢問返傭進展，但對方並未回應。
湖北宜昌黃蜀郎雞公煲（萬達店）美團外賣推廣賬戶內收到的返傭細則。
趙先生提供給記者的一份美團返傭通知顯示，此次將返還3%的佣金，返還佣金將以返還推廣金的方式充入商家的推廣金賬戶，到期清零、不退不補、不可提現、不可轉讓。如果商家沒有開通推廣金，美團將在推廣期到期前一個月內給商家提供推廣服務。但如果商家在活動期間發生違法情形、違反平臺管理規範及違反商家所籤協議、承諾、申請等法律文件的，則平臺有權立即取消商家參加活動資格，收回已返還的推廣金。值得注意的是，所謂的推廣金即用於商家購買美團提供的各種推廣服務，最終也將進入美團的賬戶。
即便如此，也並不是每家商戶都可以收到“推廣金”。廣西南寧的商家表示：“只在我們商家群裡看到少數幾家收到了‘返傭’，並不是每家商戶都有。我也沒有收到。”值得注意的是，美團在返傭政策中明確，此次返傭是針對“受疫情影響較大的優質商戶”，然而，受疫情影響程度評估標準及優質商家的選拔標準並未明確說明。
“對優質用戶返傭，類似於商場推出的滿減活動，是一種商業促銷手段。商家是平臺的合作方，雙方是互惠互利的關係，優質的商家可以提供更多的利潤，平臺予以適當的返傭鼓勵，有利於促進市場的良性競爭。”北京至普律師事務所首席合夥人、主任律師李聖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對優質用戶的評價，需要建立在相對公平的規則上，這對其他商家而言才公平。同時，一位業內人士表示，商家對美團收取高佣金和排他性政策不滿，因為這兩個舉措加重了餐飲企業的負擔，疫情期間則更加嚴重。而美團只針對未被明確的優質商戶返傭，並非合理之舉，沒被返傭的商家仍在遭受美團的不公平對待，商家壓力持續存在。
騎手錶示不背鍋，
抽取的佣金去哪兒了
除了返傭政策外，美團方面還表示2019年美團外賣八成以上商戶佣金在10%~20%，佣金收入的八成用來支付騎手工資，其中第四季度外賣平均每單利潤不到0.2元，佔收入的2%。然而，有媒體近日則曝出，對美團佣金爭議一事，多名騎手稱並不知情，因為他們跑單的單價沒有上漲，甚至個別單的單價還有下降的情況。
佣金上漲後，商家和騎手均表示“沒有賺到錢”。美團財報顯示，2019年，美團外賣業務收入548億元（其中496億元為佣金），佔營收的56.2%；到店、酒旅收入223億元，佔營收的22.8%；新業務及其它營收204億元，佔營收的20.9%。其中，支出騎手成本達410億元，佔佣金收入82.8%。
“財報數據傳遞了一個信息：美團外賣的佣金營收毛利水平在17.2%。”在電子商務專家李燕看來，這個毛利率在第三產業中的水平並不低，美團以外賣業務養外賣團隊體系，而且“還掙了錢”。
此前，面對廣東餐協關於佣金收入的質疑，美團高級副總裁、到家事業群總裁王莆中曾表示：“平臺的絕大部分收入需要投入在幫助商戶提供專業配送、獲取訂單和數字化建設中。”對此，李燕說：“這有點‘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感覺，商家和騎手都會覺得‘你家搭建一個舞臺花費的卻是我的血汗錢’。廣大外賣商家認為佣金過高，自己辛苦一年沒有掙到錢；美團外賣騎手也認為自己可以掙得更多，但是美團把錢拿走了。”李燕認為，三方之中，有兩方不滿意，這在市場經濟中就會失衡，美團必須清醒認識並重視問題，及時優化解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