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河南省西南部大旱,淅川縣境內的丹江水庫一度枯竭,水面變成了草地。一天,倉房鎮下寺東溝村一個小孩去水庫裡放羊,一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個跟頭。
他爬起來一看,地上有個綠了吧唧的東西,起初他以為是木樁,踢了一腳發現是金屬的,後來他就回家把這一消息告訴大人。
河南自古就出寶物,所以這裡的人文物意識很強,他家的大人意識到這可能是哪個朝代的文物,於是立即拿起鐵鍬等工具趕到孩子所說的地方。
這一挖不得了,出土了許多青銅器和玉器,後來這事不知怎麼就被當時的倉房公社給知道了,他們一邊派人收集散失的文物,並保護現場,一邊報告了淅川縣文物局。
淅川縣文物局得到消息後,立即組織考古人員進行保護挖掘工作。這一挖又不得了了,共發現了大小春秋墓24座,漢墓8座。
墓葬雖然已經被盜過,但還是出土了不少陪葬物,且8成以上為國家一級文物。其中2號墓出土7個鼎讓人尤為驚歎。
鼎在古代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周代的禮制規定:天子用九鼎,諸侯用七鼎,大夫用五鼎,士用三鼎或一鼎。這個數目不能隨意改變,否則就是僭越,有犯上作亂之嫌。
此墓有7個隨葬鼎,墓主人的尊貴地位可想而知,那是一國的諸侯啊。這些鼎的擁有者到底是誰呢?河南省博物院的郝本性從鼎內的銘文中讀出了“王子午”三個字。
王子午何許人也?《春秋左傳》有記載,王子午,字子庚,是春秋五霸之一楚莊王的兒子,也是楚共王的弟弟。他在楚國曾任司馬(相當於國防部長)、令尹(相當於總理)等重職。
有一次王子午護送王后秦嬴(秦景公之妹)回孃家,卻被秦國扣留。他的弟弟以三百金賄賂了晉國大臣,讓晉國修築壺邱城,並對秦國說,如果你們放了王子午,我們就不築城。
秦人怕晉軍因此長駐陳地,只好放了子庚。為此楚國又送了三百車重禮給晉國以示感謝。從這些記載中,我們可以想像王子午在楚國是何等重要。
鼎是禮器之首,只要刻了名字就不能隨便送人,除享用終身外,死後還要陪葬在墓中,所以確定了鼎的主人,也就等於確定了墓主人。
王子午鼎具有典型的楚國風格,它內收的腰腹和外撇的雙耳,與一般中原鼎的鼓腹立耳明顯不同,不禁讓人聯想到“楚王好細腰”的故事。
除了王子午鼎的造型別具一格之外,其上的爬獸裝飾也不一般,都是用失蠟法鑄造的。用此法鑄造的青銅器在此之前沒有發現過。
楚墓的背景及出土的文物:
- 這一年,淅川下寺古墓群居然發掘、清理出了數以千計的楚國文物。特別是其中一個編號為M2號墓的發掘結果,更是令考古人員歎為觀止。
- M2號墓葬雖然也曾被盜掘,但是,這次發掘墓內仍出土包括禮器、樂器、車馬器、兵器、玉飾等器物達6098件,僅帶有銘文的器物就多達69件。
- 在M2號墓中,一套形制相同、大小遞減的青銅鼎更是令人激動不已。因為,這些鼎內的銘文都涉及“王子午”三個字。
- 銘文中全面記錄了王子午一生的功德,大意為:楚康王某年元月丁亥這一天,王子午選擇了精美的黃銅,鑄造了禮器升鼎,用來祭禮祖先文王,用來乞求長壽。
王子午升鼎銘文
王子午的實際職務叫令尹。所謂令尹,就是楚王底下的最高長官,相當於後來的宰相。按照古代禮制,鼎是國家權力和個人身份的象徵,在禮器中處於首席的地位。
一旦刻上名字就不能隨便送人。除享用終生外,死後還要陪葬在自己的墓中。所以,發現了鼎的主人也就等於找到了墓主。
令尹子庚以七鼎之禮隨葬,表明了他在楚國地位之高。那麼,這個墓主應該就是王子午。但是,這僅僅只是一個推測。
不久,這裡又發掘出土了陪葬的6車19馬的大型車馬坑,這進一步確定墓主肯定應該是侯爵一級的貴族。這與王子午的身份是相符合的。
王子午去世的公元前559年,楚國國都已遷郢都很久了。像王子午這樣赫赫有名的王室貴族,死後不葬在郢都,卻為什麼要葬在離郢都千里之外的丹江流域龍山嶺上呢?
丹江是楚國文化的發源地,長期以來,對楚文化的研究一直侷限在湖北。由於沒有出土過珍貴文物,楚國始都丹陽城的位置究竟在何處一直爭論不休。
王子午升鼎出土
在人們印象中,楚國發祥於江漢平原,楚國最為輝煌的歷史發生在江漢平原,這點似乎史學界已經形成共識。而今天看來,地處偏僻、經濟相對落後的丹江口庫區,真的會是楚國始都的所在地嗎?
司馬遷在《史記·楚世家》中記載:楚人初居丹陽,只是彈丸之地,其後以此為立足點向南推進,發展成為雄踞南方的泱泱大國。楚國始都丹陽城究竟在何處呢?
當淅川下寺楚墓群被發現,眾多的楚墓、令人歎為觀止的文物,使越來越多的人認為這裡是楚國早期的一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很可能就是司馬遷所說的楚國最初的封地丹陽。
由於早期楚國考古資料有限,文獻史籍記載與現代地名又難以對應,在發現淅川下寺楚墓群后,專家學者們形成了兩種觀點,即“封地說”和“歸宗說”。
“封地說”認為,被淹沒的順陽川是王子午封地,死後葬在自己封地是很正常的事。“歸宗說”認為順陽川就是楚國最初的封地丹陽,龍城很有可能是楚國始都。
在學術界此消彼長的爭論聲中,“封地說”和“歸宗說”一直相持不下。
1979年,下寺楚墓群的發掘終於結束了,一系列猜測也都隨著發掘的結束而陷入沉默。
和尚嶺克黃升鼎
就在淅川下寺楚墓群發掘10年後的1989年秋,丹江口水庫再度因乾旱大面積縮減水面,水位大幅下降,距下寺墓區不遠的一些古墓葬又一次神秘地露出了水面。
特別在枯水期,暴露出的古墓輪廓十分清晰,隨處可見。在文物販子高價收購文物的誘惑下,一時間,倉房一帶盜墓成風。
搶救發掘已刻不容緩。1990年2月,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組成了省、地、縣三級聯合文物考古隊對這片墓區進行搶救性發掘。
他們把目標鎖定在和尚嶺、徐家嶺墓地。和尚嶺也是龍山崗上的一個小嶺,它的位置較下寺嶺楚墓的位置略高。
在原本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號墓仍然給發掘者們帶來了意外的驚喜。墓中出土的兩件升鼎的底部刻有四字銘文——“克黃之升”,“之升”表明這個鼎就是升鼎,那麼“克黃”是誰呢?
與此同時,又一個關鍵證據意外地出現了。
原來,淅川縣公安部門在打擊盜掘活動時收繳的文物中,有屬於這個墓所出的鼎、方壺等。其中兩件方壺上同樣鑄有“克黃”字樣,這為進一步證明墓主是克黃提供了有力的證據。
不久,經過古文字專家對銘文的解讀,原來,這裡真的埋藏著眾多的楚國王族顯貴。
《左傳》記載過一個叫箴尹克黃的人。“箴尹”用現在來說相當於監察委員會的主任,古代封建社會叫諫官。而這個官名叫克黃。
從這個墓出土的“克黃之升”和“克黃之壺”,應鑄造於公元前605年前,這個時代為春秋中期。所以,專家以此來判斷克黃升鼎是目前發現的楚國最早的升鼎。
王子午和克黃都是楚國高級貴族,都擔任過重要官職,他們的墓葬相距不過區區四百米!這麼小的區域絕對不可能是兩大貴族的封地。
□這裡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又該怎麼解釋龍城周圍的這大批楚墓群呢?
淅川和尚嶺、徐家嶺楚墓全面發掘後,再次引起了史學界、考古界的極大關注。目前僅發掘了100餘座墓就出土文物14000多件。
這裡的青銅器很多都是稀世珍品,居全國之最。奇絕、靈秀的楚文化以其鮮明獨特的文化特色,令人震撼。
雲紋銅禁
其中一件霸氣十足的雲紋銅禁重達90多公斤,呈長方形,類似於後世的茶几和案子,四周以透雕的多層雲紋做裝飾,禁身的上部還攀附著12條龍形怪獸。
整個器物似是騰雲駕霧般靈動活潑,造型設計得錯落有致,鑄造工藝精湛而奇巧,產生出神秘而鮮明的楚風神韻,令人歎為觀止。
雲紋銅禁主要用作尊、壺類酒器的器座。銅禁在傳世器和考古中都很少發現,而這件可算得上是禁類青銅器中的精品。它也是中國發現最早的一件用失蠟法鑄造的青銅器。
另外還有26件一組的形制相同、大小相似的王孫誥甬鍾,是中國目前發現的最大的一套春秋編鐘。經測試這套編鐘音域寬廣,音色清晰。
今天,它們仍能夠演奏出優美動聽的樂曲……
一座座貴族墓地的發掘,一件件驚世文物的出土,丹江口水庫區域已成為研究楚文化繞不開的話題。現在,不少學者認為,這裡的淹沒區很可能就是司馬遷所說的楚國始都丹陽城。
1967年11月蓄水的丹江口水庫,是在特殊歷史背景下開工的,大壩建成後,許多珍貴的歷史文物和古代文化遺址被淹沒於水庫之中成為永遠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