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還在打仗,可惜並不美好

方方還在打仗,可惜並不美好

方方在武漢封城期間寫的日記,越到後來戰鬥意識越強。她以受迫害者的頑強姿態說“你看我怕不怕你們”,最後一篇更是自稱“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日記結束之後,她在微博中轉發支持自己的言論,哪怕那些言論中充斥著謾罵;她對不贊同她的網友堅決回擊,有意刪除有理有據的質疑,只留下無腦的謾罵,造成自己受迫害的假象。這說明她仍然在戰鬥並且鬥志昂揚。

可惜,既然她宣稱“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那麼現在她打的仗,她自己也沒有理由稱其為美好了吧?(可見她用保羅的話為自己貼金是多麼輕率。)她可以繼續鬥爭,但是如果她繼續把不那麼喜歡她的網友和合理質疑她的網友當作敵人,那麼她打的仗就不可能美好。

方方把反對她的人稱為“極左”,這讓很多網友驚詫和反感。質疑她、反對她的人有各種年齡、身份、立場,理由也不盡相同,很多人根本對左右都不感興趣,年輕人甚至根本聽都沒聽過極左這個詞,怎麼可能全都是極左?

她在訪談中解釋說:極左只是一小部分人,其他人是“自己貼上來”的。

這樣說話是吵架,是強詞奪理,不是平等的對話和交流。網友認為方方說他們是極左,當然是從方方自己的文字中得出的結論,方方不會自己找不開心,網友當然也不會,而且網友得出這一結論的過程很有邏輯:

大前提:反對方方的是極左(方方本人言論)。

小前提:網友甲反對方方。

結論:網友甲是極左。

過程沒毛病。我作為網友甲,肯定會這樣想,同時認為結論很荒唐。問題在哪裡?在方方給出的大前提錯了。事實上,反對她的人不一定是極左,可以說大部分跟極左都沒有關係。

需要注意的是,方方非常擅長這種看似頗有魄力的表達,不由分說的氣勢常常讓讀者的情緒瞬間被調動起來與其共振,讀者在激動之下忘記去分析她的話,即使想分析也一時很難進行分析。這就是所謂的金句,方方在日記中生產了不少金句。

如果方方只是像很多沒有受過科學教育的文人那樣偏重感性,面對反對者時過於衝動、表述不嚴謹,那麼,當日記結束、武漢解封、中國疫情得到控制的時候,她在接受訪談時可以耐心地說:

日記是在封城時期的有感而發。受到客觀條件限制,日記中有些表達不夠嚴謹,有些情況沒能親自驗證。但是我有一個堅定不移的立場,就是要保衛改革開放的成果。作為經歷過浩劫的人,我有自己的傷痛和記憶,這也是一代人的傷痛和記憶。我和很多中國人一樣不希望歷史倒退。我認為有些人反對我是極左回潮,根據是123……網友尤其是年輕的網友如果有他們各自的理由不認同我,這正是我們堅決維護的言論自由的體現,我為此感到欣慰。對於網友們提出的質疑,我會憑著作家無虧的良知,以一個求真者的坦誠,儘量加以解釋123……

但是她沒有這樣說。按照她已然膨脹的自我感覺和已經固化的認知侷限,她也不可能這樣說。她沒有仔細分析網友反對她的原因,也不願意接受網友的質疑和監督。她認為網友是“自己貼上來”,對網友的蔑視溢於言表。她是不是認為網友都很蠢、很衝動、沒有自己的判斷力?這種蠻橫態度,如何贏得尊重?身為公眾人物而無視邏輯,不管打什麼仗都不會美好。

方方在最後一篇日記的小視頻中有一段關於文學的話:

“文學千百年來一直都有它的魅力,它更開闊地表達了一種情懷,它經常與落伍者、寂寞者和邊緣人為伍,它關心和鼓舞那些被前進的社會所冷落的人。我想文學它從本質上和弱者是心息相通的,所以我會覺得文學它在某種程度上是照顧人心的,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從文學作品中找到同伴,找到參照,找到力量。”

這段姿態很高的話,很容易讓讀者感動。產生感動的過程,也暗含著一個三段論推理:

大前提:文學是關心和鼓舞弱者的。

小前提:方方是搞文學的。

結論:方方是關心和鼓舞弱者的。

推論過程沒毛病。但是,這一推論能不能表明方方真的關心和鼓舞弱者?

問題還是出在大前提:這個大前提不完備。

這個大前提不能包括所有的文學。比如說,我從張愛玲的作品中找不到同伴、參照和力量,但我認為這也是高水平的文學。雖然,關心和鼓舞弱者作為文學創作方向,大體上值得肯定的,但它是有偏差的。事實上,很多作家,而且是有名氣有地位的作家,並非幫弱者說話,甚至忘了怎麼說人話。比如王兆山寫“縱做鬼,也幸福”,陳衍德於疫情期間在詩中惡意調侃湖北人,讀者都對此不齒。所以,關心和鼓舞弱者的文學,僅指理想狀態下的某一類文學,不能包括所有的文學。

在這樣有缺陷的大前提下,搞文學的方方是否關心弱者,最終要根據她自己的作品和言行來判斷,絕非她自己的這一段宣示加上網友的希望和善意腦補就能得出肯定的結論。有人綜合各種信息後認為方方不那麼有公心,有人認為方方的作品中並無高超境界和博大的愛,我對一向自稱正直敢言的方方知曉韓寒真實水平而並沒有直言一事感到遺憾,張頤武說善良的網友被方方利用和欺負了,這些觀點有何不可?難道方方一提文學就成了文學的代言人而我等凡人弱者只能納頭便拜,就像常識與大眾的經驗智慧無關而只能從方方和公知們的倉庫裡出貨才算數?

地位聲望越高,影響力越大,則責任越大。擔任過湖北省作協主席的著名作家方方的責任,除了以優秀作品促進文化和價值體系建設、回報社會之外,還需要以理性客觀的態度發表意見,以平等地位與讀者交流,為創造健康和諧的言論環境作出表率。為此她僅用自己擅長的高姿態的抒情和氣勢磅礴的煽情是不夠的,需要放下身段,耐心地聽一聽網友的意見(其中反對的意見更需要傾聽,因為讚美往往出於激情,而批評則不同於謾罵,必須以理性為支撐、以思考為前提),作出合理的解釋,並對自己不夠冷靜不夠周全的言論加以承認和修正。這才是一個宣稱與弱者息息相通的作家應有的態度和行為。

如果鬥志昂揚的方方堅持與不那麼喜歡她的網友為敵,那麼不管網友願不願意,都被她拉上了戰場。我悲觀地想:方方年輕時經歷過非常年代的洗禮,被她當作敵人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想要使她突破自己的侷限也基本不可能,不被她欺負、不被她帶到溝裡、不被她的氣焰壓倒就很不錯了。遠離方方這種近乎兇暴的潑辣言語和近乎蠻橫的盲目鬥志,很可能是很多人不願意表達自己對方方日記的真實想法的原因。

但是從我自己來說,我的敵人不是方方,也不是任何個人,我的敵人是反智、操控和虛偽。

並且我仍然相信良知、相信理性、相信年輕一代,相信真正美好的仗是為真理、正義和人類的幸福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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