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文丨劉金芳(網商社科特約作者)

兩千年前,春秋戰國時期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濠水之濱,碧波盪漾,天之蒼蒼,水之茫茫,清風吹拂河邊的柳絲,而歡快的魚兒不時在水中泛起陣陣漣漪。此時,在濠水橋樑上站立著兩個人,衣袂飄飄,正在進行著一場曠世的辯論,這就是“濠梁之辯”。

莊子曰:“儵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

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

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至此,一切戛然而止,周圍陷入沉默之中,這次著名的辯論就這樣結束了。後人對於這場辯論的輸贏各有說法,對於辯論的內容也賦予不同的意義。而大部分人認為,莊子最後使用“詭辯”之術才勉強與惠施打了個平局,事實上在此辯中,他是全程被惠施碾壓的。同時,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惠施是一個可以和莊子對話的智者。

1、莊子和惠施是亦辯亦友的知己

“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莊子有著豁達的心境,視富貴榮華如過往煙雲,其超然脫俗的情趣與品格,自然是遺世獨立,特立獨行,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能夠和莊子聊天,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別說和莊子成為知己了。無疑,莊子是一個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物。所以,莊子平常能夠談得來的朋友,只有一個,他的名字叫惠施。

惠施,亦稱惠子,宋國人,是當時著名的政治家、哲學家,同時又是名家的“合同異說”的代表人物。

惠施與莊子是至交,兩人也經常在一起辯論,可以說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莊子曾經評價惠施很有學問,讀過的書能裝滿五大車。這也便是成語“學富五車”的由來。

《莊子》一書,涉及到惠施的地方達14次。“二子”都是戰國時期鼎鼎有名的士人,博學又思辨。惠施、莊子相遇可謂知音難求。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在莊子筆下惠施經常成為奚落對象,甚至把惠施描寫成為保住官位而偏狹猜忌的“小人”形象。

惠施初次與莊子相見,就遭到心高氣傲的莊子譏諷,莊子說道:“我本以為遇到一隻鳳凰,沒有想到遇到一隻燕雀而已。坐者皆笑”。(《太平御覽》卷四六六)

惠施做了魏國的宰相,莊子去見他,並以講寓言故事的方式嘲諷他醉心功名利祿:“南方有一隻鵷雛,吃的是竹實,飲的是清泉,宿的是梧桐古樹。鵷雛從南方飛往北方時,看到一隻鴟正在抓一隻死老鼠吃。鴟看到鵷雛飛來,嚇得趕緊把死老鼠藏在身下,生怕被鵷雛搶了去。”(《莊子·秋水》)在莊子眼裡,惠施坐上魏國相位,就跟鴟吃了死老鼠沒啥區別。

後來,作為魏相的惠施返回故里宋國,正在孟渚澤釣魚的莊子,看到他出行儀仗的鋪張揚厲,感到非常生氣,以至於連自己剛剛釣到的幾條魚,也都被視為惠施所玷汙而丟掉了,可謂深惡痛絕。(《淮南子·齊俗》“惠子從車百乘以過孟渚澤。莊子見之,棄之餘魚。”)

在《逍遙遊》裡,莊子笑惠子“拙於用大”;在《齊物論》中,莊子批評他說:“並不是別人非明白不可的,而要強加於人,所以惠子就終身偏蔽於‘堅白論’”(“非所以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德充符》中也說惠子:“你勞費精力……自鳴得意于堅白之論。”

其實,莊周與惠施都是同時代的大智者,不要輕信《莊子》書裡把惠施當成一個小丑描繪的那些言語,只不過,這僅僅是莊子為闡述自己觀點,書寫的一種假象的寓言罷了,並不一定都是事實,也不是真實歷史當中惠施的真正形象。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雖然莊子對惠施的一些行為有些看不慣,但是他依然把惠施看成自己有益的辯友,他們經常一起散步,一起辯論,很多帶有思想火花的觀點就是這樣碰撞出來的。由此,我們可以大膽想象:莊子很多富有獨特的哲學觀點是得益於惠、莊兩人精彩的辯論,也就說惠施對於莊子學說的形成也是有很大貢獻的。

後來,惠施死後,莊子路過他的墳墓,佇立良久,終於開口:郢都有個人,能在鼻尖塗上蒼蠅翅膀那麼小的白點。與他配合表演的運斧之人能將這白點颳去,卻不傷他鼻尖分毫。宋元君聽到此事,要運斧之人為他表演這項絕技,那人卻說,這技藝我的確能夠做到,只是與我配合的那個郢人已經去世很久了。莊子說完長嘆:“我的郢人已逝,誰共與言?

難怪漢代劉向在《說苑·說叢》裡也說:“惠子卒而莊深瞑不言,見世莫可與語也。”自從惠子死後,莊子整天閉目不言,因為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對話爭辯的了。

莊子和惠施的對話是中國文化史上的美談和佳話,莊子和惠施的友誼也堪稱知音,惠施死後莊子的閉口不談,這和俞伯牙的“摔碎瑤琴鳳尾寒,子期不在對誰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民族英雄岳飛曾經詩云:“知音少,絃斷誰人聽?”朋友好找,知音難尋,莊子,俞伯牙,岳飛如此,今天的我們何止不是如此?

雲淡風輕,細水長流,此乃是君子之交,高山流水,曲高和寡,知我者能有幾人?

2、惠施,一位擁有大智慧的智者

如果說莊子是一個追求出世的灑脫和自由的智者,那麼惠施就是注重現實的入世者,一生以行大道於世的踐行者,也是一個擁有大智慧的智者。

惠施,戰國時期宋國(今河南商丘)人,戰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辯客和哲學家,是名家思想的開山鼻祖和主要代表人物。惠施是合縱抗秦的最主要的組織人和支持者。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莊子稱其“以善辯為名”,“惠子之口談自以為賢”。魏惠王時期,惠施的學問很淵博,魏王經常聽惠施講學,十分讚賞惠施的博學,而且,惠施對魏王也很忠誠。後來,惠施曾任魏相15年,惠施主張偃兵,反對兼併戰爭,並促成魏、齊兩國會盟于徐州,互尊為王,開六國稱王的先河,受到魏王的尊寵。惠施在魏期間的突出政績,一是“為魏惠王為法”,二是主謀齊、魏相王,三是主張齊、楚“偃兵”,倡言魏與齊、荊聯合抗秦。

《呂氏春秋》記載:“為法已成,以示諸民,民人皆善之,獻之惠王,惠王善之。”

後來,張儀來魏國遊說連橫,魏王及群臣皆聽信張儀,而惠施主張合縱,遂被逐赴楚。後到宋國,與莊子交遊,並在濠梁之上作魚樂之辯。惠施博學善辯,他死後,莊子認為再無可言之人。著有《惠子》一篇,已失傳,學說散見於《莊子》、《荀子》等書。

司馬遷的《史記》對惠施沒有片言隻語的記載,而《漢書》也只是寥寥數語。惠施的形象被零散的記錄在《呂氏春秋》、《荀子》、《莊子》等諸書之中。

其中《戰國策》突出惠子的諫士風采,《韓非子》突出了其名辯家的風采,《荀子》則傾向於否定惠子的名辯主題,並有意進行人身攻擊,而《呂氏春秋》,則將惠子的政治失意和善辯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形象。

作為一名思想家,哲學家,惠施的作品雖然沒能夠流傳下來,但是惠子的思想卻在《莊子》和其他幾本著作中能夠有所流傳。在《莊子》中保留了惠子分析萬物之理的十個命題,也就是著名的“歷物十事。”惠子是名家思想的創始人,其中名家思想中的“合同異”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惠子對事物的異同做了詳盡的解釋,認為事物之間有大同也有小同。惠子善於對世界的本質和規律進行自己的總結和概括,在“名”和“實”之間做出了自己的解釋,早於歐洲哲學家上千年。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惠子認為一切事物都是變換的,如“歷物十事”中就有提到,說“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說的就是太陽剛升到正中的時候,其實就開始往西傾斜了。一件東西從出生開始,他其實就已經走向死亡了。這種辯證觀點讓事物運動矛盾的過程得到了進一步的解釋。

惠施博學善思,為戰國時代“名辯”思潮中的思想鉅子,與公孫龍共同將名辯學說推向頂峰。為中國古代的邏輯思維提供了發展的空間,也對哲學形而上學的判斷提出了一種新的思想方法。在中國古代思想史和哲學史上應該有著重要的地位和影響。惠施,理應是中國思想史上的一顆璀璨奪目的亮星。

3、商丘——中華聖人文化圈的中心

莊子和惠施有著不同的追求和志向,一個追求出世,超然灑脫,崇尚自由。一個是注重現實,致力於經世致用。二者不但成為經常辯論的朋友,而且成為惺惺相惜的知己。是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底線,有著共同的文化共識,他們都是宋國人,深受商宋文化的影響和薰陶,從這方面來說,他們之間是有著共同的文化價值和文化基礎的。

宋國的商宋文化作為一種獨特的區域文化,直接繼承了殷商文明的主要內容及特徵,孔子、墨子、莊子、惠子,禽滑釐、倪說、宋鈃等先秦諸子都深受其廣泛的影響,他為春秋戰國時期的文化繁榮以及“百家爭鳴”局面的出現做出了積極貢獻。

宋國時期的商丘是文化中心,也是聖人之都,產生了“中華聖人文化圈”,也進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商丘地域文化——商宋文化。商丘的商宋文化是中原文化、黃河文明的代表,也是炎黃文化和中華文明的縮影。

《莊子·天下》說:“惠施多方,其書五車”。惠施的“去尊”“偃戰”反對兼併,“泛愛天下”等政治主張,無不透露出對民眾內心仁愛的真摯情感。從這一方面來說,惠施的思想無疑是深受宋國仁義文化的影響。

惠施,那位和莊子對話的智者今安在?

莊子稱惠施是“弱於德,強於物。惠施對於天下的萬物有其獨特見解。”惠施的“歷物十事”提出的哲學主張和邏輯思維方式,以及對於萬物最樸實的見解,和墨家學說的“墨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樣和殷商文化發達的手工業和精湛的青銅器製造技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惠子為代表的名家學說同樣深受殷商文化的影響和薰陶。而惠子這位思想文化的大家,其呈現出的思想閃光點具有穿透時代的意義,也是商丘思想史上不可或缺的精神財富。

惠施的事蹟雖然只有片言隻語出現在史籍當中,即便如此,惠施,這位來自歷史深處的智者,其彰顯了耀眼的思想、文化的光芒和厚重的思想價值,是值得我們深入研究的歷史人物之一。

惠施,也是商丘人,商丘文化史上的聖賢之一,惠施和莊周的辯論也成為商丘歷史上最精彩的篇章。惠施的文化歷史影響,也會隨著商丘歷史文化的發展,以及在未來商丘城市文旅融合契機下,更凸現其重要的研究價值。

注:本文參考資料

1,《莊子》莊周著

2,《商丘縣誌》三聯書店1991年出版

3,《宋州古今學人》新華出版社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