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夢是人類的一個出口

散文丨夢是人類的一個出口

圈在家的日子,時間變得不像時間,恍恍惚惚間,日子越發變成一團混沌的霧。真實中的難以置信,一切就像是正在做的一個夢。是的,一個夢,一個沒有醒來的夢,穿行在迷濛隧道中的人,艱難而又小心翼翼地走向未知的出口。

夢,似乎本來就是人類的一個出口。

朋友給我講了個小故事。她和孩子宅家裡,晚上快12點了,孩子說餓了。半大孩子吃窮爹孃,長身體的時候,可不是時常餓死鬼附身。朋友猶豫了半天,摸了摸自己肚腩上日漸堆積的脂肪,狠心說算了,太晚了,洗洗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15歲的丫頭很佛系地說了一句,好吧,睡著了反正夢裡什麼都有。

夢是願望的達成。弗洛伊德的著名論斷。我一直很好奇那孩子在夢裡吃到了沒有。人類關於夢的各種記述,與夢的各種糾纏,在有文字以來從來都不少見。南柯一夢,瀟湘驚夢……蘇軾《江城子》裡的小軒窗,不過是個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夢而已,白居易《長恨歌》終究也“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那麼多的文人記夢裡,大約屬李白最為有趣。一番謝公屐青雲梯之後,好不容易“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那麼多仙人就在眼前了,多年的心願就可以實現了,卻“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夢醒了,真的是美夢醒了。上學時每次讀到這首詩,我都會笑出聲來。可以說,夢其實是一個平行宇宙,它讓你遇見了另一個自己,它讓你在另一個時空裡得償所願,將心裡所有隱秘的情緒放大到陽光下。夢給了每個人一次成全自己的機會和可能。

因為隱秘,因為神秘,對於夢的來源、成因,自然有諸多的分說。有趣的是,東西方神話裡,都有主管夢境的神。和其他的神,諸如日神、月神、智慧之神等等相比,中西方神話裡,主管夢境的神都不只有一位。古希臘神話裡,主管夢境的是出鏡率很高的夢神俄尼裡伊,他其實是三個人(神),墨菲斯主管人的夢境,福柏託耳主管鳥獸的,樊恰薩斯主管無生命之物,更有三千化身,是所有夢境的化身。在希臘神話裡,俄尼裡伊們是沒有神格的,因為他們是在世界的邊緣、大地與永夜的交界之處孕育的,是睡神修普諾斯的從屬。俄尼裡伊的主要任務是製造夢境,在夢境裡向凡人傳達諸神的神諭。其母為希臘神話裡五大創世神之一的混沌女神(黑夜女神)尼克斯。

大概夢的世界太龐大蕪雜,所以,古希臘眾神的世界裡,才派了三千夢境之神來掌管所有的夢。在中國的神話體系裡,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人(神)之力管三千迷夢的。福建福清石竹山主峰狀元峰上有座石竹山道院,供奉著中國人的夢神——何氏九仙君,九個夢神。

第一次聽到何氏九仙,我還以為是一個排行第九的神仙。待呼哧喘著上到九仙閣,大殿正面一排,端端正正地供著九位身披紅袍的金黃塑身仙人。與去過的其他廟宇道觀不同的是,空蕩蕩的大殿裡沒有跪伏叩拜祈願的,倒是大殿正門左右兩排靠牆的地方,分別擺放著一溜兒軟凳。走近才發現,兩溜兒長凳上臥著好些個人。身旁最近的凳上,躺著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女子,閉著眼。實在忍不住好奇,我非常不禮貌地打量了幾眼。中等身量,皮膚白皙,一看就是有很好保養的。黑色小香風外套搭一條黑底碎花的絲巾,一條同樣黑底碎花的絲裙。可能是感覺到有人靠近,她的睫毛不自覺地抖動了幾下,但沒睜開眼,臉上也一直很平靜。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多打攪,我匆忙在大殿裡轉了一圈,退出了殿門。這才反應過來,來的路上當地朋友一直說的,周邊遠近的人有到石竹山仙君閣祈夢的習俗,原來就是躺在仙君殿裡做夢啊。

回家查了不少資料,這才知道,石竹山祈夢,不僅是周邊、海峽兩岸,甚至東南亞都有不少人,每年都要到石竹山祈夢。據說石竹山地理環境奇特,磁場反應強,容易有夢,當然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實踐過。而何氏九仙君,的的確確是九個人(仙)。

鄭敬平先生在他的《六十六個夢》裡給我掃了盲。據說,漢武帝時期元始天尊神遊玉京山,見到中原地帶文化昌盛,而閩地地處南蠻,教化未開。有心度化,心念轉動之間,座下聖蓮與他心意相通,化為仙真之形,託生於閩郡太守何侯之家。多年未曾得子的何夫人隨即受孕,先後誕下九子,分別取名應天、厚福、宏仁、廣富、濟世、體道、通神、顯聖、定慧,是為何氏九仙君。九仙各有所長,於石竹山潛修,以夢點化世人,澤被黎民蒼生,聲名遠播海外。

在鄭先生整理甄選的石竹山的六十六個夢裡,有個名為《嚴瑪緘》的故事,說的是戚繼光抗倭和光餅的故事。火頭軍祈夢得到了“嚴瑪緘”的信封,幾經輾轉才明白是“鹽麻鹼”,於是在麵餅里加了鹽、芝麻和鹼,解決了戚家軍行軍打仗的口糧問題。這種加了鹽、芝麻和鹼的餅香脆有勁道好消化,因著戚繼光的名聲,就成了流傳至今的地方名吃“光餅”。

石竹山道院至今還保存一副藍字木對聯:雖痴人可與說夢,惟至誠為能前知。上款是:同治庚午三月(同治十一年,1873年),落款是:翰林院庶吉士陳寶琛敬書。顯然陳寶琛也與石竹山有莫大的關係,書中記載陳寶琛一試不中後,因發現有科場作弊者及第而灰心。在石竹山得一夢,經僕人說道,才有後來的得中進士,做了溥儀的老師。

翻閱《六十六個夢》,發現了另外一個有意思的事情。雖然中西方的夢神都組成了團隊,但這兩個團隊的工作方法顯然是有區別的。俄尼裡伊們傳達上神的神諭,夢境不過是另一個時空裡的“聖旨到”,宣諭意味強,神的意旨正如上帝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一樣不容置疑;何氏九仙君們的面孔則有親和力多了,他們一如可親可敬的人生導師,長時間待機等著解答芸芸眾生各種各樣的問題。關鍵是解答這些問題時,還總是藏著機鋒,這就多了點菸火氣了。在九仙君的故事裡,教化偷雞摸狗者,開導陷入困境者,教人揚善懲惡、保家守土衛國,可以說,每一則故事都給了被開解者和讀者一個美好的未來。這些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何氏九仙君的故事,何嘗不是一代又一代普通中國人的人生夢想?

關於夢的成因,關於生理機制和心理機制上的觸發研究的已經很多了。撇下這些不說,我更願意相信,面對這茫茫未知的宇宙和不可知的命運,人因為自己的渺小和軟弱,因為生的壓力和死的威脅,那麼多濃烈的情緒需要一個出口,那麼多的來不及上演的人生需要一個平臺,需要一次成全,於是,就有了夢。

我享受著自己的夢,享受著做夢的權利和自由。

【來源:新湖南】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向原創致敬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