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车间里，英子的说话声
一定要比机器的吼声更洪亮，我才能够听到
实在听不到，我们打手势
像两个聋哑之人
吼累了，嗓子吼哑了，用手语说话
再不行，我和英子用玩具
打。疼的时候，我知道一定是英子
捡玩具的时候，一定也是英子
2
英子说自己就是一台机器
想到家里人，不停地转动
想到故乡，还要转动
想到将来，继续转动
英子比喻自己就是一台机器
安装在车间里，是机器
报废了，是铁
英子说这话的时候，她在劈水口
刀子，落在玩具上
都是一道道伤疤
3
我和英子坐在台案前，因为玩具
机器转动，因为你情我愿，手握刀子
我和英子坐在草坪上，因为背井离乡
心生怜悯，因为还有梦想，仰望星空
我和英子坐在机器前，因为生活
困于车间，因为终有阳光，坚持向上
我和英子坐在凉台上，因为远方
可以更远，因为身在尘世，怎生翅膀
我和英子，什么都属于模具
英子和我，什么都属于玩具
4
英子来自广西
生产玩具的树脂来自外地
用袋子装，高温烤，注在溶器里
英子打工
车间的机器转动
用铁磨损铁，锤子砸，回声在车间里
英子生产的玩具，放在沸水里，双手往外面捞
4
白班，是英子
夜班，一定是我
不生病，不停电，我和英子十天倒一次班
如果生病，就换人，机器不停
如果信命，玩具是英子，机器就是我
如果机器坏了，就去打扫卫生
给地板打蜡，摔跤的，一定是英子
有时候，是我扶起来的
筐里装玩具，拉着走，平板车上装人
不是我，就是英子
5
拉来的料，药丸一样
扛在肩上，治腰疼，倒进机器里，制玩具
剩下来的料，码在仓库里
仓管是个老头子
领料，一般都是女工
有一次警察来了，还有一次医院的人来了
6
年轻的，开机器，不信命
年老的，打扫卫生，图个干净
女的，做品管，穿黄色工服
男的，压底，有胶垫子
朝南，一定是女生宿舍
容易出事的地方，保安最多
北边是车间，除了抽风机的声音
喇叭，像进站的火车
陕西的，四川的，河北的，湖南的……
酸的，辣的，咸的，苦的……
7
看到工服的颜色，我才认出英子
在玩具堆里，每一刀下去，都会劈在手上
走近了，我才看清英子
身在异乡，一个人在玩具堆里很难被另一个人发现
蹬下来，我才和英子近了
机器之间的距离，刚好放下一张台案
8
宿舍有三层，向上望，我只睡一块板
餐厅可以约会，晚上十二点，准时关门
不上班，有时和瓜子说话，有时和电影聊天
有路灯的地方，蚊子多，击掌的声音大
要知道，暗处凶险，可是年轻人喜欢
9
要准备好，我才开动机器，筐子
装玩具，不漏水，装英子，不贴标签
要准备好，刀子，我才开动机器
用在玩具上，劈水口，用在生活上，割肉
要准备好，防电的鞋子，防水的手套
我才开动机器，防雷，防腐，防身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