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執飛巴黎高風險航班,在萬米高空守住一道國門

口述|汪蕙 記者|陳曉雙

汪蕙是東方航空的一名乘務長,今年是她作為空乘飛行的第14個年頭。

疫情期間,各大航空公司的航班量都大幅減少,許多飛行員和空乘停飛在家。但汪蕙卻逆風而行,參與執行了法蘭克福、巴黎等多個歐洲高風險航班。

隨著國內狀況的緩解,控制境外輸入病例已經成為我國疫情防控的重點。在這個特殊時期,連接中外的國際航班突然成了“抗疫”的最前線:一方面航空公司要盡力保障有需求的海外華人能順利回國,一方面又要嚴控疫情傳播。

在密閉的機艙里長時間飛行,機組是如何保護每位乘客以及自身安全的?執行完飛行任務之後,空姐會被立即隔離嗎?飛行途中有乘客發燒怎麼辦?

汪蕙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向界面新聞記者解答了這些問題。

以下是汪蕙的口述,界面新聞整理:

本來疫情發生之前,我每個月要飛80個小時左右。疫情對我們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飛行時間一下子減少到了20多個小時。一是因為航班數量減少,二是每次飛行結束後都要隔離14天。

其實我1月底就經歷了一次隔離。當時是飛完了新加坡的航班,結果幾天後我們接到通知,說這個航班查出了兩例確診病例。當時的規定還是機組成員要居家隔離,並沒有要求集中隔離。所以1月31日開始到2月13日,我在家隔離了14天。那時我心裡其實並沒有特別擔心,因為那個航班上客人不多,和客人接觸也很少。

後來由於海外疫情越來越嚴重,政策變成了從疫情高發地區回來的機組要統一集中隔離14天。我3月下旬飛的浦東巴黎航線正好趕上了新政策執行第一天,一落地就被拉到賓館隔離了,都沒來得及回家拿趟東西。

我記得那趟航班是3月18日的MU554,從巴黎飛上海浦東。

目前巴黎上海是被劃為高風險航線,旅客登機時就會做一次全員測溫,而且飛行途中我們會再次進行測溫,平飛時測了兩次。這期間我們還會進行抽查。比如有的乘客正好站起來去上洗手間,或者有身體異常情況,我們都會進行測溫。乘客也都很理解並配合。

有的乘客跟我說在國外做核酸檢測比較難,所以可能會有人發過燒、在登機之前吃過退燒藥。在健康聲明卡“是否服用過退燒藥物”這一欄,確實有人如實打鉤承認的。這就是我們為什麼不止測溫一次。吃了退燒藥,差不多三、四個小時過藥效,我們就再去測溫。

客艙的最後三排座位是特殊隔離區域。一旦在飛機上發現有客人有發燒症狀,或者有咳嗽、胸悶、呼吸不暢,就需要安排他們換到隔離區域就座。

在飛行途中,有旅客起來走動,他看到最後排地方比較寬敞,就會想坐過去。這時候我們負責這個區域的乘務員會馬上勸阻,告訴他這是預留的隔離區域,旅客聽完後都很配合回到自己的座位。

公司給我們乘務員都配備了足量的防護物資。包括N95的口罩、護目鏡、醫用橡膠手套和備份防護服等。

口罩原則上4個小時換一次,但如果受到了汙染可立即更換。一般情況下,我們還穿日常工作服,但一旦飛機上發現有發熱或是其他症狀的旅客,機組成員會換上防護服。有一次飛行中我穿了三、四個小時的防護服,聽說有的航班乘務員可能需要連穿10個小時。

這一套穿下來還挺麻煩的。穿之前要先做好消毒,然後戴帽子、戴口罩、戴手套、穿鞋套、穿防護服、護目鏡,再穿鞋套。剛穿上防護服感覺很悶,像要缺氧似的透不過氣來,衣服裡直冒汗。防護服比較寬大,行動不便,我們會用膠帶纏住手腕、腳腕固定。脫防護服的時候發現固定地方、還有戴護目鏡和口罩邊緣皮膚都留下印子。

我們頭一次穿了一兩個小時之後就在感嘆,這下切實體會到了醫護人員的不易,他們要持續穿著防護服工作一整天。

由於高風險航班的乘客比較密集,我們會提高消毒頻次,洗手間要求一個小時做一次消毒。與飛行機組溝通,我們也儘量使用電話聯繫,減少他們進出駕駛艙的頻率。

疫情發生後,為了避免交叉感染,飛機上的熱餐食供應都換成了一次性包裝食品。這次巴黎飛浦東航班的餐食,就是直接從上海帶過去的,避免了在當地配餐。在旅客登機前,我們就會在座位上擺放好整個航程中需要的水和食物,這樣飛行過程中不需要發餐了。

我看到大部分乘客會在飛行途中用餐,但吃的都比較少。他們也會盡力和周圍人錯開用餐時間,減少交叉感染的風險。還有些穿了防護服的乘客,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全程都不吃不喝。

雖然乘客們多少都有點緊張,但有客人告訴我,那段時間國外疫情比較嚴重,機票非常難買,能夠登上回國的航班,心裡還是踏實了不少。

在整個飛行過程中,乘客們都很平靜,但落地前兩三個小時,需要填寫健康申明卡的時候,大家問題就多了,不斷舉手詢問。健康申明卡是防疫排查的重要憑證,負有法律效力,所以大家在填寫的時候都比較嚴謹,也不想填錯。

雖然一般機上乘客都無症狀,但有旅客會在健康申明卡上寫清楚辦公室裡曾經有確診同事,或者用過餐的餐廳裡有確診的病人等信息。我們也會把這些旅客的座位號做詳細的記錄,提交給檢疫部門進行相關的排查。

當然,也有的旅客比較粗心,對一些不理解的條款隨意打勾。我之前就碰到了有人在“近期有沒有做過核酸檢測?且呈陽性。”這一欄打了鉤,嚇了我一跳,趕緊和旅客溝通。這才知道他做過核酸檢測,但是是陰性。我就跟他解釋,這句話得兩個條件都符合您才能打鉤。

在飛機落地前,我們會把所有這些有特殊情況的旅客彙報給機長,由機長通過機上通信系統與地面相關部門聯繫。

北京時間3月19日凌晨5:26,飛機落地浦東機場,當艙門打開時,不像以往是機務、保潔人員在等候,而是檢疫人員早已在艙門口待命。

開門後,有症狀、有接觸史等情況的旅客首批排查,所有機上乘客和機組成員都會接受檢疫人員一對一的測溫和麵談。

直到旅客全部下完機後,我們花了整整三個小時做清艙。以前如果客艙用過氧氣瓶、搖籃或者加長安全帶等,直接放到原位,下次再取用即可,現在需要交接給機務進行統一消毒。

全部處理完之後,我們整個機組就去準備集中隔離。出機場要走很多程序,遞交健康申明卡、護照、確認機組人員名單,我們到達集中隔離的點已經快10點了。

因為我們是第一個被集中隔離的機組,為此我們還寫了一個隔離攻略,希望能夠給後續隔離的同事提供一些建議。隔離期間其實都比較正常,我們組裡的小夥伴會通過視頻連線一起運動、一起娛樂。空閒的時候,我也會看看書。

4月2日隔離結束那天,我先和家人、朋友宣佈了好消息,然後和愛人一起去踏踏實實吃了頓飯。4月6日,我還去總部進行了直播教學工作。

然後4月10日號我又執行了一趟飛行任務,目前我在進行第二次集中隔離。這次隔離我也更從容了,上次匆忙,洗髮水、沐浴露這些都不夠用14天,是家人後送過來的。這次我帶的就比較全,增強抵抗力的維C泡騰片、消毒用品、家居服和運動鞋全裝上了。

其實,對於執飛高風險航班,我對自己的個人安全並不是太擔心。我相信只要按照流程和要求做好個人防護,就不會出問題。

我總覺得,國內醫務工作者很辛苦,好不容易把國內疫情控制穩定下來了。我們在飛機上其實就像在守一道國門,你不能再讓輸入性疫情把來之不易的局面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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