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1955年3月19日,任達華出生於香港一個非常普通的警察家庭。那一年,在澳門新橋區青草街,一個自來水廠工人家庭,出生了一個小男孩,名叫尹國駒。還是在那一年,廣西玉林,出生了一個小男孩,名叫張子強。


誰也不會想到,這幾個年齡相同,起初毫不相干的孩子,在未來50年,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一、


少年時期,任達華的家裡並不富裕,一家5口人擠在一間15平米的房子裡。那是一棟標準的香港警察集體宿舍,一層30戶,每戶15平。大家共用一個洗手間,一間浴室。


那時候雖然窮,但任達華的父親,是一個大方的人,為家裡置辦了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每天傍晚,都會有30多人擠在屋子裡一起看。這讓年少的任達華覺得非常有面子。他說,少年時期,生活的底色是暖的。


此時,身在澳門的尹國駒一家,靠著父親微薄的收入,艱難度日。


也是在這個時期,少年張子強,跟隨父母經歷了“逃港潮”偷渡到香港。到港後,張父憑著一些對中草藥的知識,在油麻地的廟街一帶,開了一個小小的涼茶鋪。


二、


1966年。這一年,對11歲的任達華來說,是灰色的。


一天上午,當警察的父親像往常一樣去上班。下班時間,一家人沒有等來父親,卻等來了噩耗。那天,父親被精神失常的同事槍擊身亡。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本不富裕的家庭,唯一的頂樑柱,驟然倒下。從此,一家人的生活陷入泥潭。


任達華回憶,當時家裡窮到天天吃豬油拌飯。他們把別人家裡扔掉的豬皮撿回來,將上面的豬油片下來,拌在飯裡,就是一頓大餐。但即使再難,母親都不允許幾個孩子放棄讀書。


和任達華不同。11歲的尹國駒因為家裡窮,已放棄學業,在製衣廠裡剪線頭,到酒樓檔裡做學徒。


而張子強,更是輟學在家,平日裡跟著油麻地一帶的小混混,幹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


同樣是面對困境。但少年時期,不同的選擇,基本奠定了他們人生的基調。


三、


1971年,16歲的任達華從中學畢業。一次逛街,他那高瘦的身材被廣告公司看中。從此成為一名模特。


任達華後來講,當時,拍一次廣告可以賺200元,在那個吃麵包只需要一毛錢的年代,這無疑是一筆“鉅款”。任達華嚐到了有錢的滋味。


而這個時期的尹國駒,早已不在酒樓檔裡做學徒。心氣甚高的尹國駒覺得,做工來錢的速度太慢。於是,他盯上了一門新生意,炒賣黃牛戲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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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炒賣黃牛戲票被一些黑幫控制,但尹國駒不怕。“在道上混,不拼命,誰怕你。”


一輪輪拼殺之後,尹國駒在炒黃牛票的路上,佔了一席之地。


16歲的尹國駒,兜裡有錢了,於是他買了一輛綿陽摩托,肆意的馳騁在濠江街頭。不想,一次事故,摔掉了門牙。自此,江湖上多了一個“崩牙駒”的名號。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16歲的崩牙駒出道了。張子強也沒消停。


這一年,16歲的張子強因砍人第一次入獄。此時的他,已在警局留下超過15個案底。父親實在看不下去,想讓他迷途知返。於是將他送進裁縫店,希望他能習得一技之長,品行能有所好轉。


可是,在裁縫店,張子強並沒有學好縫製衣服,但總結了一條做事的準則,叫天衣無縫。


這條做事準則,讓張子強在江湖上橫行多年,一度讓港警對他束手無策。直至遇見崩牙駒,張子強的江湖神話才被打破。在崩牙駒的世界裡,他自己才是準則。


四、


1976年,22歲的任達華,因為做模特被TVB發掘。


當年,TVB安排他在電視劇《CID》中飾演一名警察。這是任達華的熒幕處女作,他非常珍惜。這部劇的編導羅卡說,拍這部戲時,任達華很拼,跑到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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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時候,屬於任達華的時代還沒有來臨,這部劇只捧紅了主角黃元申。此時的任達華絕不會想到,自己的出頭之日,要等到崩牙駒、張子強在各自的江湖,隻手遮天之時。


那一年,22歲的崩牙駒已在黑幫中站穩腳跟。進入14k後,他成了年輕有為的新生代堂主。這個時期,他主要做毒品生意,但他自己從不碰毒。


他說,我得隨時準備戰鬥,頭腦得清醒,手腳得利落。顯然,崩牙駒的目標並不是一個小小的堂主,他要做黑道真正的大哥。


1977年,23歲的任達華參演《家變》,在劇中飾演一個同性戀。這是任達華的第二部作品,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他的大膽,被蕭芳芳欣賞。於是,蕭芳芳將其簽入自己的繽繽電影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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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蕭芳芳也是一個女中豪傑,在香港影業被黑社會染指的日子,她愣是為自己的公司擠出一席之地。有一次,被逼無奈,蕭芳芳甚至懷裡揣著刀,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去見逼她拍戲的人。


那個時代,身在江湖,不瘋魔不成活。


1980年,25歲的任達華首次在電影《浴火焚琴》中擔任男主角,在熒幕中與女主角翻雲覆雨。這是一部情色鬼片。粗製濫造的製作,除了讓任達華過了一把主演的癮之外,依然沒有給任達華帶來積極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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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任達華同歲的周潤發,那一年,因為《上海灘》,已被家喻戶曉。


之後的幾年,是任達華在事業上最灰暗的幾年。要麼演配角,要麼無戲可拍。而此時的崩牙駒,張子強也在各自的江湖等待出頭。


五、


1987年,出現轉機。


32歲的任達華,被臺灣導演陳坤厚發掘。邀請他去到臺灣。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1988年,任達華一連在臺灣拍攝了兩部文藝片,分別是陳坤厚的《桂花巷》,以及譚家明的《雪在燒》。因為《桂花巷》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任達華因此,身價倍增。香港無數導演向他伸來橄欖枝,任達華終於可以做選擇。


也是在那一年,澳門葡京賭場開始實行迭碼仔及包廳經營機制。所謂“迭碼仔”,就是介紹賭客去賭場,然後放高利貸以賺取佣金。


因為暴利,這門生意吸引了很多黑幫的參與。當時,甚至香港14k的大佬鬍鬚勇也帶著小弟奔赴澳門,準備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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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那一年,鬍鬚勇經澳門社團大佬“摩頂平”與“街市偉”的介紹,認識了崩牙駒。鬍鬚勇回憶說,當時,33歲的崩牙駒,已有與其他兩位大佬平起平坐之勢。


緊接著,在賭業龐大利益的誘惑下。黑幫大佬們開始明爭暗鬥。1989年,“街市偉”聯手崩牙駒,趕走了“摩頂平”。在親手扶植崩牙駒上位後,街市偉在澳門中黑幫看似一人獨大。他怎知,崩牙駒絕不會甘居人下。


那一年,34歲的張子強,也已成為香港一個幫派的小頭目。但心比天高的張子強,早已厭倦了小打小鬧。此時,他正在謀劃,準備玩票大的。


六、


1990年,35歲的任達華,已從臺灣歸來。因為拍文藝片身價倍增的他,並沒有選擇繼續走文藝路線,而是在香港三級片的大潮下,選擇拍情色電影。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他和導演林德祿合作,拍了一部《香港舞男》,自此名聲大噪,很快成為當時香港炙手可熱的男脫星。


這一年,崩牙駒在澳門四處插旗,一手扶植他的街市偉如坐針氈。


這一年,35歲的張子強幹了他人生中第一票大案。在香港啟德機場,張子強帶領四名歹徒,持槍搶劫了勞力士公司運往香港的40箱勞力士手錶。


整個搶劫過程,張子強用時不到10分鐘,沒有傷人,沒有留下任何的證據。後來,香港警察經過調查,確認此次作案的正是張子強團伙,然而沒有證據,只能任其逍遙法外。自此,張子強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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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36歲的任達華和王晶合作,拍了多部三級片。很多人為當時的任達華不值,說黃秋生都在靠三級片拿影帝,為什麼演技和外形都在線的任達華,卻只能在這些爛角色中掙扎與浮沉。


對此,任達華說,每個人命運不同,不能人比人,我不喜歡鬥爭,為什麼要鬥爭呢?


為什麼要鬥爭?和任達華同齡的崩牙駒從不這麼想,他的世界裡只有鬥爭。1991年,36歲的崩牙駒聯合澳門另一大幫派水房幫的老大“水房賴”,準備壟斷賭場的“迭碼仔”業務。此前,街市偉是此生意的最大受益者,所以,他當然不允許崩牙駒這麼幹。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這一年,張子強也沒閒著。1991年7月12日,還是在啟德機場。張子強帶領同夥,搶劫了銀行的裝甲運款車。順利劫走美金1700萬,港幣3500萬,總價值約1.7億港幣。這一票,成為香港歷史上發生最大的劫案。後來,張子強因此案被捕,但終因證據不足釋放。張子強愈發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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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1992年。這一年,香港娛樂圈極不太平。1月,永高公司《家有喜事》底片被數名古惑仔搶走。此事震動香港影壇,全港300多名藝人組織了一次反黑示威。


同樣是在92年的某一天,梅豔芳在九龍塘一家卡拉OK,被14k堂主黃郎維掌摑。當日,黃朗維被砍傷,而後在醫院被槍殺。兇手直指新義安“灣仔之虎”陳耀興。


隨後,陳耀興被拘捕,在保釋候審期間,陳耀興跑去澳門參加格蘭披治賽車。不想,在1993年11月21日凌晨,澳門酒店外,陳耀興遭槍手伏擊,當場斃命。


此事,一時間撲朔迷離。


因為,那段時間,街市偉正組織香港黑幫,圍剿崩牙駒。崩牙駒則採取游擊戰的打法,不斷襲擾街市偉的場子,街市偉被耗的精疲力盡。因此,陳耀興事件,矛頭直指澳門1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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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任達華也沒有消停。在黑道的威脅下,他一年拍了17部電影,並被拖欠700萬片酬。多年後,當被問及為何不找警察兄長幫忙。任達華是這樣說的,我是一個會獨自面對所有事情的人,我不會為這事找哥哥,最多給他們(黑社會)拍戲而已,不用去麻煩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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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任達華在永高公司邀請下,拍攝了以陳耀興為原型的《灣仔之虎》。年底,又在李修賢的邀請下,以《賊王》這部電影“致敬”了張子強。這兩部電影之後,任達華終於從一個脫星,轉型成為一個“大佬”。


1995年,心有不甘的街市偉,再次請來香港社團,試圖一舉打垮崩牙駒。崩牙駒遊說“水房”“大圈”“勝義堂”和自己的14k,組成四聯公司。一起對抗試圖過江插旗的香港幫派。這次衝突中,崩牙駒率領的澳門黑幫,將香港黑幫殺得全無脾氣,香港黑幫最終悄然撤退。


這次大戰後,崩牙駒在江湖上的名氣更盛。然而,更大的隱憂在等著崩牙駒。


這一年,張子強團伙,策劃了“驚天大案”。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1996年,在精心策劃三個月之後。5月23日,黃昏。張子強及團伙成員,在李澤鉅回家必經的一個人煙稀少的單行道上,將李澤鉅綁架。隨後,張子強隻身前往李嘉誠家裡談判。最終,從李嘉誠家裡拿走10.38億港幣。


1997年,在街市偉的不斷挑唆之下,一直覬覦“一哥”之位的“水房賴”,正式向崩牙駒宣戰。澳門歷史上最慘烈的黑幫大戰,就此拉開帷幕。


1997年7月7日,崩牙駒的軍師石永祥與其兩名手下,在市中心被“水房賴”請來的職業殺手連開10槍擊斃。


當晚,崩牙駒便開啟復仇頻道。那一夜,濠江的風,都在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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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29日,凌晨3:00。激烈的槍聲撕破了澳門的夜。兩輛小汽車停在街市偉名下的新世紀酒店門前,兩名槍手將AK47伸出車窗外,朝著酒店大廳瘋狂掃射,流彈打傷多名保安及外籍遊客。這件事,在當時,震驚世界。


自此,“水房賴”徹底慫了,當即以投資人身份,舉家遷往加拿大。獨木難支的“街市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賭場一個個淪喪。此後,崩牙駒在澳門,隻手遮天。


1997年9月28日。張子強團伙將綁架李澤鉅的戲碼,在富豪郭炳湘身上重演。之後,從郭家拿走6億港元。


幾乎同時站上頂峰的兩人,終於要狹路相逢。


七、


1997年,11月。張子強高調去到澳門賭場,在崩牙駒的地界豪賭三天,大贏了一筆。離開前,張子強挑釁般的扔給崩牙駒的馬仔們幾千元賞錢。


知道此事後,憤怒的崩牙駒,親自趕到酒店向張子強興師問罪。崩牙駒人多勢眾,張子強只好認慫,將贏來的錢悉數奉還。更有傳言,張子強“跪地求饒”。他們的故事還有很多版本,但不管怎樣,兩人曾狹路相逢,是不爭的事實。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1997年,年底。志得意滿的崩牙駒決定為自己樹碑立傳,開始籌拍電影《濠江風雲》,主演瞄定任達華。幾乎同時間,張子強從內地非法購買800公斤烈性炸藥,2000多枚雷管,偷運到香港,準備武裝劫獄救同夥。


上帝欲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1998年1月17日,張子強在江門外海大橋檢查站,被內地警方擒獲。一代賊王落幕。


任達華,和港澳50年黑道風雲史


同一年的5月1日,葡京酒店內。正在和家人晚宴的崩牙駒,被澳門警司白德安率領一眾警察帶走。後獲刑13年。


5月7日,由尹國駒出品,任達華主演的《濠江風雲》上映。


10月20日,以張子強為原型,任達華主演的《驚天大賊王》上映。


此後,任達華攜手杜琪峰,電影事業開始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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