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黑夜鋪開一張粘稠的網，等待著罹難的光明，無數的星撕扯著鉛黑的蒼穹，隱約的路燈如鋸齒般露出森森白牙，慘淡的月光傾瀉在散落的酒瓶上而後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滿是胡茬的亞恆無力地蹲坐在地上，凹凸不平的傷疤趴在粗糙的臉頰上，更顯滄桑陰鬱，血絲與眼袋交雜的雙眼出神地看著面前七年裡所有的分屍案照片:一共十二個被害人，身份職業各不相同，有教師，有演奏家，有家庭婦女……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她們都是有著金黃色頭髮的年輕姑娘。
她們詭異的死法更讓亞恆不自覺地將眉頭打結:下雨天遇害，屍體上殘留著某些黏黏的膏狀物體；眼眶裡沒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兩塊亮閃閃的玻璃碎片，不時映射出絢麗的光亮；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缺少肝臟、舌頭、胸腺，腎臟……還有後背的皮膚。
“自己尋找兇手已經找尋了七年了，七年間自己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緝捕兇手可是一無所獲！再抓不住兇手自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錢財、名聲、榮譽……”想到這兒，亞恆發了瘋似地將這些照片全部撕碎，“我一定會抓住你的！”聲嘶力竭的咆哮將右臉頰的傷疤扯得更長、刻得更深。
奧蘿拉太太將一杯熱咖啡輕輕放在亞恆的身邊，看著自己深愛的人因為案子而逐漸消沉，眼眶不覺儲滿了淚水，就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輕輕一碰就會簌簌掉落。
“親愛的，沒關係，不要有太大壓力，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明天我們一起去教堂吧，很久沒有去過教堂了，你可以和那裡的牧師聊聊天。”奧蘿拉溫柔地用手撫摸著亞恆右臉上的疤。
“好……”
即使亞恆只有一個字的回答，奧蘿拉太太仍然開心得像朵綻開的玫瑰花，剛剛被打溼的睫毛似乎都在為她的興奮舞動。
“那我們去找奧格牧師吧，鎮上的人都說他是上帝最虔誠的牧師，最彬彬有禮、最全能的的紳士：烹飪、催眠無所不會……”
“好……”聒噪的奧蘿拉讓亞恆覺得死氣沉沉的心裡有了一點難得的熱鬧與溫馨。
……
“奧格牧師，客人到了。”
“請他進來。”
奧格背後，雪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副扎眼的耶穌受難圖：耶穌噴濺出來的血好像是長在雪地裡的紅玫瑰；面前玻璃制的牆壁裡存放著一座少女雕像：她在燭光的照耀下就像從天而降的天使；老舊的書櫥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白天也緊緊拉著的紅棕色的窗簾給這個房間塗抹上了陰鬱恐怖的色調。
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了奧格的輪廓：一身筆挺的西裝，領帶與西裝的顏色搭配得賞心悅目，胸前的銀製十字架更添貴氣；纖細的金絲眼鏡架在高高的鼻樑上，花白的頭髮十分服順地貼在兩鬢，藍綠色的眼睛與時常上揚的嘴角亦顯詭譎。亞恆著魔般盯著那雙好像來自古代蠻荒世界的眼睛許久，總覺得他的眼神彷彿能看穿一切，讓人驚羨的眉目深處似乎藏著某些秘密，當自己企圖去挖掘時，對方卻回以輕蔑、嘲諷的微笑。
冷冽的風吹起了報紙：《雨天裡的惡魔--多名女子被碎屍！》冷不防地將亞恆的思緒又溺死在其中。
“奧格牧師，額……我想我大概出了點問題。我忘不了那些被害者，閉上眼睛我好像就能聽見她們被兇手撕下皮膚時的慘叫，我……我很想抓住兇手，但我做不到。”亞恆頹廢地用雙手抱住了頭。
“親愛的亞恆，生活本就不易，你要全心、全意、全智愛你的上帝和你的生活。《約翰福音》四章八節裡說道：‘上帝就是愛，你要愛這個世界，愛造物主所造的一切。’”奧格走向亞恆，將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上：“我行走在死蔭的幽谷，你在陰冷的沼澤徘徊，你不用怕遭到迫害，因為我與你同在。我的杖、我的竿都在指引你的路。現在，亞恆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你不要害怕，不要驚慌，因為我就是你的神，我必堅固你，我必以我信仰的右手扶持你……”
亞恆不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四周如此寂靜，似乎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自己好像被一個透明的玻璃瓶禁錮住一般，試圖掙扎著打破這個牢籠，可是玻璃破碎之後自己卻掉入了更加死寂的深淵……
“亞恆，亞恆？”奧蘿拉太太的聲音給了被黑暗包圍的亞恆細微的光芒，他拼命朝著上方的光亮游去……亞恆猛地從沙發上彈起，驚訝地看著外面已經變得漆黑的天，揉了揉眼睛慌亂地說：“不好意思，奧格牧師，額……我睡過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奧格抬眸一笑“無妨，今晚我要留下來和她一起。”優雅地用手指了指對面牆上的少女雕像。
亞恆與太太告別了奧格牧師之後，駕車離開。在車上，奧蘿拉太太很高興：亞恆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熟、這麼久了；亞恆也在心裡悄悄嘀咕：這個牧師真是名不虛傳，不過只看了他一眼就能讓我睡這麼久，有時間我一定再找他好好聊聊……
與此同時，奧格拿起抽屜裡的藥膏，在自己的臉上、脖子上塗抹上厚厚的一層。起身走向窗戶，拉開白天一直塵封著的窗簾：月光洋洋灑灑地飄下，就像多年前那夜的雪花。
奧格輕輕吻了一下那片晶瑩剔透的玻璃，玻璃中的少女雕像在月光的加持下美得就像一個活生生的女孩：細膩的肌膚，紅潤的臉龐，姣好的身姿。奧格鼻下的熱氣在玻璃上一現一沒，他獨自一人欣賞著這世間絕無僅有的藝術品：細細地嗅著她身上每一縷令人心醉的芳香，貪婪地摩挲著眼前的每一寸肌膚，最後迷戀的眼光停在了她殘缺的右手上，“艾薇拉，瞧你，真美！再等哥哥一會兒，哥哥讓你變得如上帝般完美”。
閱讀更多 奶凍啵子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