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維諾-小說的孤獨與倔強

卡爾維諾-小說的孤獨與倔強

人生下的使命,就是去理解生活、熱愛生活,為終將到來的死鋪撒詩意的花園,這是我20多歲時,對世界淺薄地理解。以王小波的話:一個人只有今生今世是不夠的,他還應當有詩意的世界。我沒有看過王小波的文字,連半個標點符號都沒有,但是,從這句耳熟能詳的話語中,我能感受到他生時對生命、對人、對物,那蓬勃而富有張力的愛,沒有愛,又如何寫成這般詩意的話呢?

但是,理解,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相對而言,愛,遠沒有想象中那麼遙遠。對大多數凡人而言,愛就是婚紗與美酒的喜悅,是鑽戒與小屋的相片,是浪漫與庸俗的糾纏,是喜怒與哀樂的平淡。你看,我只需要這一串短短數行的字眼,便能將愛的意義羅列出我心中的大概。可對於“理解”,要我以字的形式描述,卻也是不容易的。

對於世界,在理解之前,我們需要認識,只有認識之後,我們才能理解。靠近、觸摸、觀察,這是認識的方法,對於理解,離開,是它獨有的方式。

小說《樹上的男爵》中,主人公柯希莫在他12歲時,在父母的羞恥,兄弟的不解中,毅然爬上了溫布羅薩的樹林,直到死去,再沒有觸及過地面一次。他在樹上造房子,披星戴月,孤獨生活。期間,他認識了愛上文學的強盜,一起交換書籍成為朋友;他發現叔父與土耳其海盜勾結的秘密,並以拯救為己任;他加入革命,幫助了法國的勝利,受到了拿破崙的接見併成為書上的政治家;他愛上了青梅竹馬的薇莪拉,在樹的虯枝間編織愛的美好與折磨,最終以悲劇而終。他看著強盜被送上絞刑架,目睹舒服被海盜活活打死,見證法國革命的偉大與滑鐵盧的失敗後,俄國人的鐵騎,也眼睜睜地望著愛人離開的身影,這影子和西沉的太陽一起消失,卻再沒有伴隨著晨曦回來。

柯希莫太孤獨了,抱著這份孤獨在樹上了卻餘生;他也太倔強了,倔強到離開地球表面的他,依舊頑固地愛著地上的人。

對於遠方的思念,空虛感,期待,這些思想本身可以綿延不斷,比生命還長久。

柯希莫上樹的意義是什麼?

對於12歲的小孩子,爬樹本生是一種天真的尋樂方式,這在我小時候,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將快樂具象化,那爬樹就是其中的一種,簡而言之,它代表著對快樂和美好的嚮往。

小說中,柯希莫出身意大利貴族,家住四面圍牆的大院中,深受封建桎梏的摧折,造就了柯希莫叛逆的性格。父親阿米尼奧一心想著如何使仕途更高一層;母親則是瘋狂的軍事愛好者;姐姐的存在似乎只是個會做黑暗料理的平庸女人。只有自己的弟弟,對主人公的理解有別於其他人,當然,書的時間線是以回憶倒敘的方式展開的,“我”對哥哥的理解是有一個時間過程的,在當時的環境中,可想而知,柯希莫是個孤獨不被人理解而又渴望美好的青年。家中的圍牆如同體制的壓迫,柯希莫越過圍牆爬上樹,為了尋找屬於自己的自由天空。

如果說,他上樹的那一刻是因為不理解,那麼,他今後在書上的幾十年光陰,就是為了看清世界而做的倔強堅持。

誰想看清塵世必將和他保持距離。

離開地面的柯希莫過著清教徒式的生活,面對廣袤的大地,就像置身雲端的上帝,俯瞰這身下的萬物,擺脫了地面的束縛,讓他更好的看清世界。體制的僵化,人民的暴動,人的醜惡,愛的折磨,他的一生遠離大地,卻從未脫離大地遺世獨立,有的只是心靈的拒絕和身體的渴望,他對這世界的愛不比地上任何一個人少,卻從未與世俗牽扯過多的瓜葛。因為愛,所以保持距離,我不願同流合汙,可我深深地愛著這個世界,這就是柯希莫的哲學。

這裡我又想引用動漫《死神》中,藍染那句名言:憧憬是距離了解最遙遠的距離。

二十世紀的文學是人類的黃金時代,象徵主義文學、表現主義文學、存在主義文學、意識流小說、新小說派、荒誕派、魔幻現實主義、黑色幽默、超現實主義、後現實主義小說,百花齊放,算的上是文學的百家爭鳴。

卡爾維諾身處戰後的意大利,和許多日本戰後作家一樣,他們的內心在國家的破敗和頹廢下,構成了一片心靈的廢墟,思考著人的本質和生的意義。小說的以童話般的方式,展現了作家對生命的思考,體制的反思,暴力的厭惡,這是那個時代作家的風骨,也是那個時代的良心。

我不知道這個十九世紀將給我們帶來些什麼。它一開頭就不好,接著越來越糟下去。復辟的陰影籠罩著歐洲,一切革新者一一雅各賓黨或波拿巴分子——幾乎都失敗了。專制制度和耶穌會重新掌權。青年時代的理想、光明、我們十八世妃的希望,統統化做灰燼。

翁布羅薩不復存在了。凝視著空曠的天空,我不禁自問它是否確實存在過。那些密密層層錯綜複雜的枝葉,枝分權,葉裂片,越分越細、無窮無盡、而天空只是一些不規則地閃現的碎片。這樣的景象存在過,也許只是為了讓我哥哥以他那銀喉長尾山雀般輕盈的的步子從那些枝葉上面走過。那是大自然的手筆,從一點開始不斷添枝加葉,這同我讓它一頁頁跑下去的這條墨水線一樣,充滿了劃叉、塗改、大塊墨漬、汙點、空白,有時候撒成淺淡的大顆粒,有時候聚集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符號,細如微小的種籽,忽而畫圈圈,忽而畫分叉符,忽而把幾個句子勾連在一個方框裡,周圍配上葉片似的或烏雲似的墨跡,接著全部連結起來,然後又開始盤繞糾纏著往前跑、往前跑。糾結解開了、線拉直了,最後把理想、夢想挽成一串無意義的話語,這就算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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