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民國時代的上海,是國際化大城市,商業發達,中西文化在此彙集。西方的電影最早進入上海,看電影由此成了時尚直到如今,所謂電影改變生活。中國最早的電影公司也是在上海成立。視覺表演藝術,最為吸引人。大上海的好戲從來就是不斷的。

這時期,在上海活躍著一批從事算命看相行業的人,他們來自各地,不約而同來到上海,這也是時代的必然,花花世界對所有的行業、所有人都有吸引力。

看相這一行,絕不是自己在家看過幾本相書就可以出來為人談相掙錢,這個錢不是好掙的。沒有對世道人心的深刻洞察與領悟,自我人格不具備極度伸縮之彈力,是決難以從事這一行的。清中期之前,那種打幡走街串巷、敲鑼吆喝、擺攤看相的江湖看相人,並不常見,而且這一群體本質上是屬於乞丐階層。相聲表演中模仿看相算命的情節,是一種調笑戲談,不能當真。文化意義上的傳統相士,大多是文士群體的少數人。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民國的上海,有來自福建的相士蔡北侖,自號昆雲使者,大概是二十年代後期以談相為業。昆雲使者曾經在民國時代的大上海風光一時,其事蹟經常被當做新聞報道,刊登在上海的《申報》,為一時風雲人物。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昆雲使者年齡不詳,據說二十歲時到日本留學,畢業於早稻田大學,所學專業為政治經濟學,歸國後從政,任高等官員,但任職地點與所任職位均不詳,但應該是有一些實權的,《申報》曾稱其為“一時之大政治家”。在相關的歷史檔案資料中是否有其擔任官員的記載,尚不得而知。蔡北侖很可能並不是其從政時所用的名字。過去文人,往往在不同的時期、因不同的身份,使用不同的名字。而“昆雲使者”則是一個示以世人的江湖名號。看相屬於江湖行當,而江湖行當裡的人,大多不會使用自己的真名。所以,蔡北侖也未必是其真名。玄學家多以崑崙山為聖地,而“昆雲使者蔡北侖”首尾二字合起來便是“崑崙”。

蔡北侖從政數年後,因官場險惡,不願同流合汙,於是急流勇退,辭官後以“相學家”的身份現身江湖,竟以看相成名於上海,《申報》多次介紹報道,並稱其為“巨相家”。從古至今,很多自稱隱士的,不過是沒有出名的機會罷了。所謂“大隱於市”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而已。

為人看相,其實是一個高風險的行業,特別是出入於各路要人之間,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不可收拾的局面。這絕非一般的書生投身江湖可以應付的。

昆雲使者的生卒年月暫不可考察確定。據報道,其祖父與曾國藩同朝為官,昆雲使者幼年之時就常聽其祖父說曾國藩善於相人,而能盡得人才,從而助其一臂之力。大約是其祖父對曾國藩十分推崇,並相信曾國藩一生得益於其看相能力。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祖父的講述,應該對昆雲使者影響甚深,昆雲使者從少年識字便開始讀相書,悉心研究相理。十七歲時,便可為人看相,而且往往多有應驗,漸入其道。這一時期昆雲使者所讀的相書是何種相書,只能說是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流行的《麻衣神相》之類。昆雲使者並沒有標榜自己曾經得到過什麼“異人”、“隱士”的傳授,而是坦言自己是讀書自學成才。

進入中學之後,大約是受到新文化的影響,昆雲使者開始對相術持懷疑態度,並一度甚為厭惡,直到徹底放棄。二十歲時,他遠赴日本留學,就讀於日本早稻田大學。在日本得知,日本的政客大多精通相術,且將其運用於政治之上,還能頗受其益處。因而又重新喚起了對相術的興趣,同時在日本又接觸了西洋相法、骨相、手相、心理學等諸多新領域。於是“重溫舊書,追溯相術,更學習西洋、骨相、手相,以為凡政治家胥以懂相,又以中國相術,都皮毛外表之談,乃與日本心理學者醫學家研究心理病理生理解剖人類學,得知皮毛外表所以有氣色變化,實由內心思想愁慮及種種生理病理之關係。更反悟中國相書醫書之研氣色,雖多泛論,要亦不無高見,若參以科學思想,集其精華,棄其糟粕,中國相術,頗有價值之可言。惟中國相術,氣色為重,不若西洋骨相手相,以性格為重,故中國相術中,宜參加西洋骨相手相,用以辨別人之性格,錦上添花,益見富麗” 。(1927年4月8日上海《申報》文章《記昆雲使者之新相術》)

可見,昆雲使者是一位思想開放,客觀務實的相學學者,注重相學的實際運用,並能用科學的思想探討身心的相互關係,對後來的相學發展是有其影響的。西方的骨相、手相,後來與中國相學結合,形成了所謂的新相學,成為現代相學的主流。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昆雲使者出身讀書世家,據說氣質不凡,由於未能見到其照片,不能一睹其風采。有人稱其“御飛龍兮乘景雲, 電目炯炯如秋水”又贊其“超神化跡示以真,頓令寒谷生陽春”。其所結交的友人也大多是社會賢達,文人墨客,各界的知名人士。昆雲使者喜愛文墨,每遇新知,則詢其能否詩詞書畫。

常說從一個人的朋友,可以看出此人的大致,昆雲使者似乎不與江湖中人往來,更不會跟同行進行什麼學術交流,其朋友大多為文化界的人物。算命這個行業,熱衷於跟同行交流學術的,大多是些不成熟的愣頭青,足以笑煞江湖賣藝人。

昆雲使者好友葉楚倫,江蘇吳江縣人,1887年生,也是出身書香世家,同盟會員,曾參加廣州起義,後在上海從事新聞出版行業,與昆雲使者交往於二十年代中期。葉楚倫任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後任江蘇省主席、國民黨宣傳部部長等職。也是當時的政界“要人”,二人的交往可能也與昆雲使者曾在政界任職有關,二人很可能曾為同僚。

葉楚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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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雲使者另一位密友朱孝臧,則是清末四大詞家之一,也是著名學者,光緒年間的進士,曾任禮部侍郎。民國時代朱孝臧隱居上海,專工詩詞,曾校刻五代金元詞百六十餘家為《疆村叢書》,又輯《湖州詞徵》、《國朝尖州詞徵》、《滄海遺音集》等。其本人作品輯錄為《疆村語業》、《疆村遺書》。朱孝臧編著有《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昆雲使者和朱孝臧有共同的際遇,二人都曾經因為官場腐敗,辭官而去。

朱孝臧與《疆村叢書》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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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君勵是昆雲使者朋友圈中比較特殊的一位。 張君勵(1887-1968),原名嘉森,字士林,號立齋,別署"世界室主人",筆名君房,江蘇寶山人。近現代學者,新儒家之代表,國學大師,中國民主社會黨主席。張君勵與昆雲使者蔡北侖是同學關係,二人同為日本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專業畢業,還曾經留學歐洲,攻讀哲學。張君勵、蔡北侖二人都與大學者梁啟超相互來往,張君勵以梁啟超為師,深受器重,其留學德國柏林大學,也是梁啟超親自為其安排。

張君勵曾任上海《時務新報》總編、段祺瑞"國際政務會"書記長、馮國璋總統府秘書。主要著作有:《中西印哲學文集》、《新儒家哲學發展史》、《思想與社會序》、《民族復興之學術基礎》等,為一時之大學者。

張君勵的妹妹張幼儀,是民國詩人徐志摩前妻,也是一位不凡之人。張幼儀曾在懷孕時被徐志摩拋棄於歐洲,張君勵幫助妹妹渡過難關,在柏林生子後與徐志摩離婚。張幼儀回國後在東吳大學教授德語,後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

張君勵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梁啟超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張幼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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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雲使者蔡北侖另一好友,即是上海著名畫家、詩人白龍山人王一亭。王一亭也是早期同盟會會員,曾參與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是上海商界名人,曾任上海軍政府商務總長、華商電氣公司董事、中華銀行董事、大達輪船公司董事、湖州電燈公司董事長等職。王一亭是近代上海著名佛教居士,曾任中國佛教會執行委員兼常委,任上海居士林林長,上海佛學書局董事長、並積極從事慈善事業,詩畫成就極高。

王一亭及其畫作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昆雲使者的事蹟被上海《申報》連續報道,轟動一時,被社會各界關注,諸多文人也對其相術讚歎有加,有詩為證:

莫將冠蓋定枯榮,草澤沉淪有丈夫。口舌何妨取卿相, 舊袍能戀故人無。

《申報》對昆雲使者的報道,是其名聲大振的重要原因,這離不開其好友史量才的幫助。史量才是《申報》總經理,近代教育家和報業大王。

史量才是光緒年間的秀才,1904年在上海創辦女子學校,與黃炎培共同發起江蘇學務總會。1908年任《時報》主筆。

1912年,史量才收購了上海《申報》,這是其人生的重要轉折點。《申報》由英國人美查1872年創辦,是近代中國歷史最久的報紙。史量才以“言論自由,不偏不倚,為民喉舌”為辦報理想,並積極引進投資,拓寬廣告業務,啟用新人,是一位思想先進、並有所作為的先鋒文化人。他說:“國有國格,報有報格,人有人格。”又說:“報紙是民眾的喉舌,除了特別勢力的壓迫以外,總要為人民說些話,才站得住腳。”實為一身正氣之社會正義人士。

《申報》敢於抨擊時弊,揭露民國當局的黑暗統治,因而被社會各界關注,發行量很大,成為報業巨頭。史量才在1927年又收購了《時事新報》,1929年收購《新聞報》,成為民國時代中國最大的報業集團總裁。“九一八事變”後,《申報》在他的主持下,呼籲各界抗戰救國。1934年,史量才遭國民黨特務份子暗殺。史量才的墓誌銘由文化名人章太炎所寫。

史量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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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章太炎先生,不但也是昆雲使者的好友,而且“深許其術”。一九二七年六月,章太炎專門寫文章《介紹名相昆雲使者蔡北侖先生》(收錄於《章太炎全集》),稱蔡北侖先生的相法應驗如神,可見其對昆雲使者的推崇。

章太炎是著名思想家,文化學者,受到社會各界尊重。周作人、魯迅、沈兼士以及被章太炎夫人斥罵為“衣冠禽獸”的黃侃等諸多文化名人皆為其學生。

章太炎曾為杜月笙改名,杜月笙原名杜月生,章太炎不但為其改名,還幫助杜月笙修了家譜,並經過學術考證,認定杜月笙為五帝中的堯帝后裔。

上海灘聞人杜月笙、虞洽卿、張嘯林等人的合影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章太炎,即是文化名人,思想家,而且也有神奇的心靈經歷。曾經夢入冥界陰府,甚至說其曾在陰間做判官,也是十分奇異。

章太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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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學是文人之道,本非江湖賣藝雜耍之流。且過去文人於相學,大多是述而不作。很多所謂的相書,其實都是在很晚的年代才出現的,尤其是在民國時集中出現。昆雲使者蔡北侖未能留下相學的著作,以致難以更細緻的瞭解其更多的相學思想和研究成果。其社會影響之大,有人寫詩讚其風采,詩云:

大鵬怒做北冥遊,浩浩銀海無金牛。當與君攢崑崙丘,赫然一顯奠神州。

昆雲使者認為,相學分為皮相、心相、神相,常人所見之相術,多為皮相之學,多以貌取人,以人之衣著、面目而褒貶,此則有驗有不驗,絕非真正相士所為。觀相在於觀神,神為人之根本,神正則行為言語皆得其正。昆雲使者雲:“人之相僅形,而吾之相重神。人之神氣,猶長天之雲,清朗昏慘,雲幻其間,山雨欲來,野飈知起,可於雲之出沒測之。故知神者可與語相,其悟神之髓者也。天下事惟形跡易求,而神不可彷徨。不知形內必含神,否則於物為木石,於人為行屍走肉。亦惟神必麗乎形,否則鏡花水月,又何從而捫索之?”

昆雲使者的相學思想核心是在於觀神,所謂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人之外形與氣色不盡可憑,當觀以神方可以盡之,正是形神並重之義。而神則是在無言之間的自然流露,是人所不自知。而其中奧妙,大概語言難以表達,大概也是其沒有留下著作的原因。

昆雲使者蔡北侖,是大變革時代出入上海花花世界的相士,學通中、西相法,並將二者融合。其相學思想散見於報端,但對近現代相學的發展有其重要影響。其人來無所跡,去無所終,正是隨風而來,隨風而去。

民國相士列傳之----昆雲使者蔡北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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