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多年前,那場勝利的抗疫戰鬥

20世紀初,皮毛是國際市場上非常受歡迎的商品之一。

尤其是旱獺(又稱土撥鼠)的皮毛,它的質量好,結實耐磨,染色加工後顏色光鮮亮麗,甚至可以與貂皮相媲美。

因此每年的夏季,俄國人會僱傭一定數量的華工幫忙捕獵旱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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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獺

但危險的是,旱獺身上會潛藏、攜帶大量烈性病菌。歐洲人聞之色變的黑死病(又稱鼠疫),就是由其身上的耶爾森菌屬的某種病菌引起的。

而這一次的捕獵,華工就沒有那麼幸運。

1.

1910年的夏季,俄國西伯利亞地區悄然出現了一起由旱獺引發的鼠疫。

10月初,在俄境內務工的數名華工因感染疾病突然死亡,俄方立即將其餘華工驅逐出境,這些病菌隨著遣返的華工開始進入中國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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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洲里火車站

10月25日,位於中俄邊境的城市滿洲里,一家客棧出現感染死亡病例。

據記載,死者在生前出現胸悶、頭痛、呼吸困難、渾身青紫等症狀。而不久前,被遣返的2名華工就曾在此下榻。

疫情開始沿著鐵路線迅速向南蔓延,終於在哈爾濱北部的傅家甸(今哈爾濱道外區)爆發。

傅家甸居住有24000多人,人口密集,住房、街道擁擠髒亂,衛生條件十分惡劣。在冬季,老百姓家裡的門窗緊閉,空氣不流通,如果一人染病全家很快便會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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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甸防疫首設消毒所

自11月7日出現首例感染者,至12月下旬,傅家甸每天感染人數激增超過百餘人。

由於疫情的傳播速度太快,檢疫人員無法親自對每一位病患甄別,而且,有些病患家屬為了逃避警察檢查和強制性消毒,晚上將病患屍體偷偷拋在街上,致使不少臨時徵集、無正確防護措施的護士、消毒工和埋葬工相繼感染,短短4個月內,哈爾濱境內已有5963人染病身亡。

不久,疫情橫掃東三省,直到北京、天津出現感染病例後,清政府才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

2.

危急關頭,時任外務部右丞相的施肇基向清政府上書,力薦31歲的天津陸軍軍醫學堂副監督伍連德,擔負防控鼠疫的重任。

在得到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那桐等人的有力支持下,1910年12月,隆裕太后任命伍連德擔任東三省全權總醫官,負責東北鼠疫疫區的防疫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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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

伍連德,字星聯,祖籍廣東廣州府新寧縣(今廣東臺山市),出生於馬來西亞檳榔嶼。1896年至1899年留學英國劍橋大學伊曼紐爾學院,1899年考入聖瑪麗亞醫院實習。後來接受清政府聘請,回國任教。

1910年12月23日,臨危受命的伍連德同助手陸軍軍醫學堂學員林家瑞匆匆離開天津,踏上了前往東北的火車,並於第二天下午抵達了哈爾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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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與當地官員的會面時,發現他們對現代檢疫、防疫知識幾乎一無所知。

更為緊迫的是,一名姓姚的醫生告訴伍連德,”傅家甸住的大多是闖關東的人,隨著春節臨近,很多人會乘坐火車返回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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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哈爾濱,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集散地和交易市場之一,聚集了大批從山東和直隸兩省進入東北的勞工。年底將至,這些龐大的人群必將回家過年,疫情有擴散至關內的巨大風險!

1910年12月27日,也就是伍連德到達哈爾濱的第3天,他得知傅家甸一名與當地人通婚的日本女人發病身亡,為了找到真正的病因,伍連德決定解剖屍體。

這一次,也是中國第一例有記載的病理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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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使用顯微鏡觀察病菌

在簡陋的實驗室,伍連德通過高倍顯微鏡,對提取的血液樣本與臟器切片進行了細緻的觀察與分析。

他清楚地看到一種橢圓形的疫菌——正是鼠疫。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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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更加真實的瞭解疫情,伍連德與相關醫護人員一同走訪了疫情嚴重的傅家甸一帶,並診查了醫院收治的病患。

通過觀察分析,他大膽的提出,在傅家甸流行的鼠疫無需動物媒介,而是通過人與人呼吸產生的飛沫和空氣傳播,他將此命名為“肺鼠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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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1911年,東北鼠疫中的防疫人員

之後,伍連德向清政府發出急電,詳細報告了當地疫情發展的情況,並制定了初步的防疫措施:控制公共交通往來;徵用當地房舍,建立專門的收治醫院和隔離場所;召集更多的醫護、防疫人員。

1911年1月,是疫情最危急的時刻。

1月13日,清政府下令在山海關設立檢驗所,將南下的旅客隔離5日予以觀察。1月14日,停售京奉線火車二、三等車票,日本控制的南滿鐵路宣佈停駛。1月15日陸軍部派軍隊駐紮山海關,阻止入關客貨。1月19日俄國控制的東清鐵路停售二、三等車票,頭等車採取檢疫措施。1月21日又下令“將京津火車一律停止,免致蔓延”。

至此,關內外的鐵路交通完全斷絕,傅家甸開始封城。

4.

在伍連德指揮下,封鎖的傅家甸又被劃分為4個區。

每區由一名醫藥大員主持,配有兩名助理、4個醫學生和為數眾多的衛生伕役與警察。每天各區會派出防疫人員使用生硫磺、石炭酸對街道、房屋消毒。

各區居民必須在左臂佩戴白、紅、黃、藍4種顏色證章,活動範圍僅限本區,不得隨意走動,如果要去其他區域,需申請特別准許證,即使負責疫區交通管制的軍警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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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甸建立的濱江防疫疑似病院

按照病患的收治情況,診病院分為疫症院、輕病院、疑似病院和防疫施醫處幾種,以防交叉感染。伍連德另外向鐵路公司借來120節車廂,用做臨時隔離營,收容病患家屬和密切接觸者,以及出現咳嗽、發熱、呼吸困難等症狀的疑似病例。醫護人員每日診察,如果連續7天體溫正常,即解除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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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飛沫在人群之間的傳播,伍連德還發明瞭一種簡易口罩。把一塊外科紗布摺疊起來,內置吸水藥棉,然後將兩端剪開做綁帶。由於製作簡單、成本低廉,”伍氏口罩“開始在疫區大批量生產、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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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於隔離的火車車廂

隔離、消毒、控制交通,這些防疫舉措在今天看來同樣科學有效。”傅家甸模式“立刻推廣至其他城市,哈爾濱俄人居住區、奉天、長春,黑龍江各大城市紛紛效仿。

當然,防疫最關鍵的一點是病患屍體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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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感染人數持續增加,病患死亡病例開始直線上升,越來越多的屍體未經處理便丟棄在墳場。

伍連德明白,鼠疫病菌在低溫環境下也可以存活很久,如果沒有儘快處理這些屍體,老鼠或其他動物接觸到他們,很有可能再重新傳染給人類,防疫工作做的所有努力將化為烏有。

然而,處理這些屍體的最好辦法,只有火葬。可中國自古以來都是土葬,“焚屍”幾乎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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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想到一個辦法——取得當地官紳的認可和朝廷的命令。

他首先帶著官紳們坐車前去墳場視察,看到眼前恐怖的場景,他們很快便同意。緊接著,伍連德向清政府發去急電,請求頒佈火葬命令。朝廷上大臣們爭論不休,攝政王載灃最終力排眾議,為了控制疫情決定必須燒!

三天之後,伍連德收到外務部發來的回電——“准許伍醫生之請,可依計劃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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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的春節,東三省各地存放的屍體陸續被澆上煤油,付之一炬 。此後,疫情較為嚴重的東三省死亡人數開始出現下降。

經過一系列防疫措施的實施後,1911年3月1日,終於傳來哈爾濱死亡人數為零的報告,不久,伍連德宣佈解除對傅家甸的封鎖。

4月18日,鼠疫被徹底消滅。

4月23日,清政府宣佈東三省鼠疫全部肅清。

5.

據統計,此次疫情是中國歷史上發生最嚴重的一次鼠疫,死亡人數達六萬多人,東三省多地學校、工礦紛紛停課和停產,部門城市出現商鋪倒閉潮,物價上漲,中國經濟遭受嚴重影響。

當然,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依靠科學手段,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成功控制傳染病的經典案例,防疫總指揮伍連德在全世界名聲大噪,並受到清政府嘉獎。

在這場抗疫戰鬥中,因為疫情發展迅速,防疫人員未來得及做有效防護,隨即投入到抗疫前線,致使防疫隊伍殉職率極高,其中協和醫學堂的2名醫學生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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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國鼠疫研究會

1911年4月,清政府在奉天(今瀋陽)召開“萬國鼠疫研究會”,伍連德當選為主席。在會上,他向大會報告了東三省的防疫經過以及科學結論,受到各國專家的好評。

會議結束後,伍連德帶領陳祀邦、倉醫生與俄國細菌學家扎波羅尼等專家組成中俄聯合考察隊,於1911年7至8月間,在中俄邊境、西伯利亞、蒙古等地,考察旱獺間鼠疫流行的狀況。

他將這次考察結果整理成《旱獺(蒙古土撥鼠)與鼠疫關係的調查》一文,發表在著名的英國醫學期刊——《柳葉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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