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平凡的世界》有兩大痴情男,一個是雙水村的後生金波,一個是雙水村的女婿李向前。本來這兩個人毫無交集,但是作者給他們安排了一場“沙漠相遇”的戲,讓兩個人坐在一起喝了幾口老酒,趁著酒意聊了幾句關於各自感情的話。

李向前醉意朦朧,對愛情失意的金波抱怨“女人是酒,讓你迷迷糊糊,女人又是水,無色無味無情無義”。

向前又灌了一口酒,搖晃著身子說:“沒女人好……你看我,被女人折磨成個啥了!雖然結婚幾年,除過臉上捱過女人的一記耳光,還不知道女人是個啥……我一年四季跑啊,跑啊,心裡常想,什麼時候,我跑累了,回到家裡,睡在老婆邊……唉,現在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然而,同樣醉意朦朧的金波問他,這樣痛苦為什麼不離婚?他又紅著眼睛衝金波吼:

我死也不離!除過潤葉,我誰也不愛!她不愛我,我也愛她!

然後沒過多長時間,李向前在跑長途車的路上,因為感情的苦悶醉酒駕駛,出了車禍,雙腿截肢。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他愛潤葉的代價,慘烈至此。

到底是什麼讓他如此執著於對潤葉的愛,把自己弄到這麼悲劇的地步?我們不妨來看下小說原著

李向前的舔狗人生

拿現在流行的說法來說,李向前在心愛的潤葉面前,就是一隻標準的“舔狗”。

大概連李向前自己也說不清何時對潤葉動心的。只知道他一出場,就是一幅恨不得變成影子跟在潤葉身後的架勢。凡是有潤葉的地方,李向前就指不定從哪裡冒出來,沒話找話地和潤葉尬聊,即使大多數時候就是他在唱獨角戲,潤葉根本不接他的話,他也從不放棄。

潤葉煩他煩得不能行了,從他胖乎乎的身材到他滿嘴“溝裡上窪裡下”的沒邊廢話,她想起來就鬧心。要不是性格不夠潑辣,她早就拿把笤帚把李向前趕出家門了。

眼見得潤葉總是想辦法躲自己,李向前傷心了。他在家裡鬧騰,宣稱娶不到潤葉他寧可自殺。

這句話威力不小,心疼他的父母拉上潤葉的二媽徐愛雲,甚至還有主動參合進來的愛雲爸爸徐國強老漢,幾個原西縣內有頭有臉的人物組成了一個助攻團,對潤葉圍追堵截。抓住一切機會,明裡暗裡苦勸潤葉,要她明白,嫁給李向前是一件多麼正確的事。

老將出馬果然不同凡響。李向前從卑微的女神面前的舔狗,成功地晉升為人生贏家——他成了女神的合法丈夫,他幻想中的溫馨美滿的小日子,馬上就將變成現實。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幻想中的幸福

然而現實狠狠敲了李向前一棒子。婚後無論他怎麼甜言蜜語,怎麼低聲下氣,潤葉死活就是不讓他靠近自己,他結了婚還不如不結。

苦悶中,他自作聰明地安排了一次獨自旅行,以為短暫的分別會讓潤葉轉變態度,結果別說是短短几天的分別了,潤葉在他回家後為了擺脫他的糾纏,託關係調到了另一個城市黃原,分別從幾天拉長到了幾年,幾年間潤葉都不肯見他一面。

這段婚姻,一直是名存實亡。
一段孽緣使兩個人的心靈傷痕累累。向前痛苦於潤葉死活不接受他的愛,讓他活受罪;潤葉痛苦於自己跳進一個無愛的火坑,又承擔不起離婚的後果。兩家父母也跟著他們難受萬分。

你說李向前一個大好青年,放著好日子不過,幹嘛非要苦苦追求一個連正眼都不肯瞅自己一眼的女人呢?追也就罷了,還非要娶到她,婚後寧可守著根本沒有女主人的空房,搞得兩個人都不幸福。

一句話,李向前是個一根筋的固執人。

他的一根筋,用在追求潤葉這件事上,書中有句歌詞特別準確地形容了:“狼吃了我也不後悔”。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電視劇中的李向前

強求來的婚姻有天然的缺陷

李向前生活習慣良好,愛崗敬業,最大的愛好是研究擺弄心愛的工作夥伴大卡車。性格也不錯,炒得一手好菜,喜歡研究吃喝,因為職業的關係見多識廣,跟隨潮流。如果在今天,他應該會是一個成功的時尚/美食博主,能收穫許多粉絲。

只是在愛上潤葉之後,這些東西都魅力不再了,統統給他心裡的潤葉讓了位置。他拿出比對待工作和吃喝更多幾倍的熱情去追求潤葉,除了日常獻殷勤之外,還動用了輿論戰,搞得小小的原西城裡幾乎無人不知,城關小學的教師田潤葉要嫁給縣上李主任的兒子李向前。

可惜潤葉不上道,不但處處躲避他,心裡還住著一個青梅竹馬的孫少安。

李向前並不知道他有個幾乎樣樣和他相反的情敵存在。想想,潤葉既然愛的是高大帥氣、強悍能吃苦的孫少安,又怎麼會對年輕輕就吃喝得肥肥胖胖、只會和她尬聊的李向前動心呢?

即使孫少安迫於現實壓力只能另娶他人,但同樣死心眼的潤葉,也不會因此就對令她反感的李向前多看一眼。只是在李向前佈下的“天羅地網”前,她無處躲藏,最終聽信了徐國強的鬼話,以為嫁了李向前就能幫她二爸解脫困境,象獻祭一樣把自己嫁給了李向前。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電視劇中的潤葉

喏,你不是鬧著非要娶我嗎?我已經滿足了你的要求。再多的要求,你不能再向我提了。

至於李向前,你看他不管不顧,死活要和潤葉在一起的樣子,象不象個不給糖吃就哭鬧撒潑的孩子?

痴情的背後,有情感的麻痺和自我感動

表面上看,李向前真的好痴情啊!就算潤葉和他分居兩地從來不理他,他對潤葉的心思也依舊熾熱,不離婚,不說潤葉的不好。見不到潤葉,就去雙水村田家門上,幫潤葉的父母幹活,把潤葉弟弟潤生帶到城裡,手把手教會潤生開車,象個老母親一般對潤生關愛有加。

做為女婿和姐夫,他做的實在不能再好了。岳父和妻弟既心疼他,又對他抱愧萬分,對引起向前痛苦的田潤葉,更是感到丟人和氣憤。在情感的陣地裡,潤葉實際上是被大家孤立了。

但是,這背後的感情邏輯有點問題:愛一個人,應該使對方感到快樂,也使自己感到快樂,可是當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讓對方痛苦也是讓自己痛苦時,這稱得上是愛嗎?

可能更適合的稱呼不是愛,而是佔有慾。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佔有慾更多地考慮自己一方的感受

李向前追求潤葉,並不考慮潤葉是否快樂,是否願意接受自己,只是一門心思地認定“得不到潤葉,我就不快樂”。

在有名無實的婚姻裡,他一直沉浸於自己的痛苦,為自己用盡全力都換不來潤葉一絲回應而委屈。在幾乎所有人看來,潤葉如此冷待他,他還毫無怨言,不辭勞苦地為潤葉的孃家打算,潤葉那麼不識好歹,李向前以德報怨的行為真是世間少有。

這種種行為,一方面是他確實善良厚道,另一方面,更多地卻是一種情感麻痺和自我感動。

如果我們深入地分析李向前此時的心理,會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他並非不知潤葉不愛自己,自己是利用父母權力的優勢 “逼迫”潤葉嫁過來的,潛意識裡他知道真正受委屈的是潤葉,但是如果承認這一點,那麼他的行為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而人是最不善於面對自己錯誤的動物,哪怕已經意識到了錯誤是由自己造成的,也天然的想尋找一些理由或者代替的方式,來轉移自己的負罪感,維持自己的心理優勢。

李向前的理由就是他愛潤葉,轉移方式就是通過自虐的方式拼命地對潤葉的家人好,既為潤葉和自己之間留下一絲微弱的聯繫,也以這種方式向心中的潤葉證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你,而我做了這麼多,你應該感動卻從不感動,繼續用冷暴力來對待我,使我受傷,你也是錯的。我有錯,你的錯更大。

生死關頭的神轉折

李向前本質上是個挺好的人,但不得不說他在感情是不懂事的。潤葉就象他喜愛的櫥窗裡的漂亮玩具,他看上了就一定就想盡辦法要擁有,不然他就不快樂。而他養成這種感情模式,他的父母功不可沒。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電視劇中的向前媽

僅從他追求潤葉一事就可以看出來。

兒子看上了潤葉,追求不到,做父母的立馬出手拉攏徐家父女,明裡暗裡給潤葉施壓;潤葉和向前感情不好,老兩口立刻從滿口誇讚潤葉變為痛罵潤葉是“女妖精”;兒子不願離婚,為了幫兒子維持夫妻關係,向前父親放棄原西一把手的職位,調到黃原做個無足輕重的衛生局長,把家搬到黃原;向前死活不同意調到黃原,又因為感情苦悶醉駕出車禍,老兩口更是把潤葉恨到了骨子裡。

從頭到尾,我們看到的是一對溺愛兒子的父母。他們在兒子面前毫無原則,喜怒哀樂完全跟著兒子的情緒轉。

並不見他們反思過自家的行為是否傷到了潤葉,也許在他們看來,農民的女兒潤葉能嫁到他們家,是高攀了,應該對他們感恩戴德才對。

從這個角度看來,車禍之後的向前,覺悟還是要比他們高一些的。

斷腿的打擊使他想到了死,死亡面前他沒什麼可掩飾的了,反倒第一次站在公平超脫的角度,發現了自己對於潤葉的痛苦也有不可推掉的責任。

儘管他對於潤葉仍然痴迷,但他不忍心拖累潤葉的名聲,決定在尋死之前和潤葉離婚,給予潤葉渴望的自由。

生命的無常往往能在一瞬間,使人的心靈和情感變得成熟起來。就象托馬斯曼說的:“痛苦難道是白忍受的嗎?”

李向前卑微的愛情:對潤葉的痴情背後,太過於強調自身的感受

話劇《平凡的世界》中李向前

同樣拋卻個人恩怨,迅速變得理性和有擔當起來的,除了向前,還有潤葉。向前決定為放潤葉一條生路,讓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潤葉也意識到了對待向前太冷漠,自己應該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

兩個人的形象,在這裡同時得到了昇華。儘管向前的斷腿是個無法忽略的悲劇,但人性的溫暖使這場悲劇的程度大大降低,反而以此為契機,為兩人感情的好轉鋪平了道路。

親眼目睹小兩口情感轉變的向前父母,除了驚喜和欣慰,也應該從中感悟到了一點別的東西。具體是什麼不清楚,只知道他們看到了兒子和兒媳的轉變,在以後的家庭生活中,除了在物質上滿足小兩口,在精神上也開始放權了,多了幾分對小輩的信任和尊重。

結語

李向前是幸運的,他從一個死纏爛打的舔狗型感情選手開始,經歷過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痛苦裡無法自拔的泥沼,終於在生死關頭比較客觀地看清了自己,也因此贏來了女神真心實意的愛情。

雖然這個斷腿的代價實在太大,但好在他們迎來了心靈和情感上的成熟,好在他們還有很多的機會相守。

雖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如果時光重來,也很可能再重演一遍悲劇,但人們總還忍不住要說一句:如果許多事情,一開始就理智點,不要光顧著自己的需求,多為他人考慮點,最後的結果一定不一樣吧?

但願這樣的悲劇能再少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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