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此生不負阮紅菱


故事:此生不負阮紅菱


1.第一美人

師父年輕時,憑藉一手劍法和一手醫術聞名天下,據說最鼎盛的時候,來拜師的人能從九華山頭一路排到山腳去。

偏偏他喜歡清靜,統共收了兩個弟子,這麼小的概率,還能碰上嵇雲青,不得不說,絕對是宿命。

嵇雲青來的那天,山花開得爛漫,我特意穿上花紅柳綠的裙子,翹首以盼等著他來。誰知他看了我一眼,便意味深長地說:“你瞧見那個水桶了嗎?你跟它站在一起,簡直渾然一體。”

我傻乎乎地說:“怎麼可能?我有鼻子有眼的。”

他說:“我不是說你的臉,我是說你的腰。”沒等我回答,又補上一句,“當然要是算上臉的話,還不如水桶好看。”

“……”

我頭一次知道,我長得不盡人意,但我師父是神醫啊,雖然他秉承因材施教的原則,只教我劍法,把醫術傳給了嵇雲青,但是耳濡目染,我也聽說了一門叫作換臉的秘術。

要是能找一張好看的臉換上,我也不是沒有救的!

我開始心心念念想換臉,恰好九華山上來了一個女人,輕紗遮面,還聽說是江湖上公認的第一美人,簡直是天賜良機。我悄悄走到她身側,一劍刺出,旋即挑開了她的面紗。

美則美矣,就是年紀太大……實在是可惜。

嵇雲青劈手奪過我的劍,“連師孃的主意你也敢打?”

我師父獨居十多年,何時有了個師孃?我傻了眼。

這事關係到我師父的一段風流韻事,所以我並不十分清楚。

師孃冷冷地掃我一眼,“你是紅菱?”

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點點頭,她接著說:“跟我走。”

“啊?”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話沒說完,就來拉我的胳膊。

雲青跨前一步,像模像樣地擋在我身前,“紅菱是九華山上的嫡傳弟子,不是你隨便就能帶走的,我不許。”

師孃也是個急性子,抬掌一劈,眼看要落在他肩上,我一著急,一劍刺穿了她的手掌……

2.我是你娘

其實我是這樣覺得的,我師父懸壺濟世這些年,醫術那是沒得說,只要這人還有一口氣,就能叫他給救活了,何況區區一隻手掌!

誰知我師父卻說:“這人我不瞧,雲青,你也不許給她瞧。”說罷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

師孃一笑,“紅菱在你這裡十幾年,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她走。”然後望著我說,“我是你娘。”

晴天一個大霹靂,我抖著手問:“你說什麼?”她很平靜地說:“我是你娘。”

我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她沒再回答,倒是雲青說:“你怎地還耳背了?”

“……”我從小被師父撿來山上,十幾年過去,何時多了一個娘?

誰知我師父更絕,不甘示弱一樣地說:“紅菱,你不要跟她走,我是你爹。”

我覺得他倆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開玩笑也要適度!

那天最後我沒扛住,直接昏過去了,醒來時師孃已經走了。

雲青端了一碗藥,舀起一勺來,吹涼了,又貼在唇邊試了試溫,才遞給我喝。

我從來沒見他這樣溫柔地待我,上次練劍我摔斷了胳膊,他拿了木板給我固定,疼得像上夾棍一樣。所以我下意識抬手,貼在他額上,“你是燒糊塗了不成?”

他斜我一眼,“張嘴吃藥。”

我探究一樣地瞧他的眼,不知何時竟有了盈盈點點的光,他不自然地把藥擱在案上,“不喝算了。”說這話時脖頸一小片紅暈,煞是好看。

據說我師孃是跟雲青促膝長談以後才走的,這之後不久,我師父覺得無法面對我,就四海雲遊去了。

我問雲青:“你那天跟師孃說了什麼?”

他看我一眼,“也沒什麼,就是說你長得太醜,不可能是她親生的。”

“然後呢?”

“然後她深信不疑,就走了。”

我覺得我很有必要把換臉大計的日程提前了!

3.比美大會

可惜千里迢迢來到九華山的,大多數都是病人,有的傷得太重,臉上全是刀疤,要不然就是中了無人可解的毒,一張臉赤橙黃綠青藍紫,忒嚇人。

我於是跟雲青說:“我要下山去找臉。”

雲青正在研磨一味藥,天青衣袖散在案上,修長的手指捏著青玉小藥杵,更襯得膚色如雪,他說:“不行,我不會劍法,山上人多又雜,你得留下。”

我頭也不回,“你得了吧,師父的《毒經》都讓你看爛了,誰敢招惹你?”

這句話提醒了他,利落地起身一揚手,給我下了個叫作“含笑半步顛”的毒——就是那個走半步笑一笑,笑起來簡直能把嘴巴咧到耳朵後頭去的毒。

這麼惡毒的手段都使得出來,我簡直給他跪下了!沒等走上半步,“撲通”一聲就笑倒了,地上蕩起一層塵土,我正咧著嘴,笑得吃了一嘴沙子,抖手指著他,“你你你……”

他問我:“還想下山嗎?”

我說:“……不了。”

此路不通,只好再想別的辦法。我連夜寫了好幾十張佈告,聲稱九華山要召開一場比美大會,七月初七,遍邀天下美人前來赴會。

隔天再把佈告發給前來療傷的江湖中人,如此一兩個月下去,江湖上簡直人盡皆知。

只要到時候美人齊聚,想要換張好看的臉還不簡單?

滿心歡喜等到七月初,陸陸續續有江湖中人前來,我巴巴地盼,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來的怎麼全是男人?!

我揉揉眼,翻出佈告來又讀了一遍,“沒錯啊,遍邀天下美人,比美大會啊,美人呢?!”

雲青一笑,“天底下有哪個美人願意讓別人比下去啊?自然不會來,倒是比美大會這名頭,說出來響噹噹,既然有美人可看,自然來的都是男子。”

我一拍腦門,“你怎麼不早說?!”

他迤迤然舉著一把煎藥用的小蒲扇,“我故意的,怎麼,你咬我啊?”

4.美容秘方

總結這次的經驗教訓,我琢磨出了一張新佈告:九華山秘製美容藥方,可使容顏永駐,返老還童。

這下來得總該是美人了吧,我就不信還不成功!

果然沒幾天,就有大把的女子前來,我真是低估了女人愛美的決心,山道上堵得水洩不通不說,那幾個大娘,還有那幾個老婆婆,你們來幹什麼?!

我嚇得不敢出門,這事還是雲青替我擺平的,憑他的姿色,哦不,是姿容,隨手配了些補血益氣的藥,哄得大家各個紅光滿面的,還有一個姑娘兩眼放光地盯著他,賴在門前遲遲不肯離去。

我問雲青:“你覺得那個姑娘好看嗎?”

雲青正配藥,頭也不抬地說:“好不好看需得對比,跟你站在一起,算是好看的。”

我覺得等了這些時日,好歹有張好看的臉放在我面前,如果錯過了,肯定會後悔,是以跑到姑娘面前,自我介紹一番,又說:“要是你肯跟我換臉,絕對是個接近雲青的好機會,到時候咱倆都不吃虧,你得良人,我得臉。”

姑娘攥著小手帕,“好,一言為定。”

真是個爽快人。

我又跑到雲青面前,“你快收拾收拾,免得夜長夢多,咱們連夜就換臉。”

雲青伸手攔住我說:“自古醫者父母心,我不能給你換,換了那不是害人嗎?”頓了頓,又補充說,“害別人。”

我扯著他的袖子,“人家姑娘都同意了,不信我領來給你瞧瞧。”

出門一看,姑娘不見了,門口釘著一封信,原來姑娘後來想了想,嚇跑了。

我捧著信紙抖了抖,我是有多醜?!

5.有話好說

此時已入秋,九華山遍植梧桐,都說梧桐能引來鳳凰,果然等遍山開滿深深淺淺的紫英時,來了一個可稱是絕色的美人。

我很狗腿地端茶遞水套近乎道:“姑娘如何稱呼啊?”

誰知姑娘性子很冷,“江倚黛。”

我說:“要不我給你把把脈吧。”她沒理我。

我又說:“要不我給你看看手相?”她還是不理我。

我只得說:“唉,看姑娘這面相,一生勞碌多災,實在是大大不祥,要不然你考慮下換張臉怎麼樣?”

我承認這麼說有點突兀,但是有話好好說,不要拔劍啊。

雲青把我拉到身後,“姑娘分明是有求而來,不要傷了和氣。”一句話說得既有輕重,又有分寸。

江倚黛把劍一收,瞧見雲青時,眼裡有光一閃,連語氣也軟下來,“我中了毒,請公子援手施救。”

這一救就得住下,我覺得機會來了。

當晚備好一截迷香,躡手躡腳蹲在江倚黛窗外,戳破窗戶紙,就要往裡吹上一吹,誰知身後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生生壞了我的好事。

雲青說:“你別白費心機了,我好容易救回江姑娘的命,要是給你倆換了臉,她明早一照鏡子,鐵定活不了,那就白救了。”

我咬唇看著他,可憐兮兮地說:“你要是不換,我也活不了,你想讓她活,還是想讓我活?”

雲青頭一次生氣,“別開這種玩笑。”

6.高下立判

那晚我回去想了小半夜,原先我雖然醜,可是雲青從來沒對我擺過臉色。這樣想著,心裡某處忽然有些酸,我就偏要試出個結果來。第二天執劍去找江倚黛,還沒走近,就聽見脆如銀鈴的笑聲,她說:“公子真是風趣。”

雲青說:“像這樣舒通經絡,再安心住一陣子,毒就能清了。”末了補上一句,“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些。”

我原先練劍不得法時,曾氣血逆流過一次,但是遠不如今次來得厲害,我只覺全身的血都燒起來了。踹門而入,他二人齊刷刷望著我。

雲青先反應過來,“不許無禮。”

我咬咬牙,“九華山不歡迎她,你讓她走。”

雲青冷顏,我沒等他回答,拔劍出鞘就朝江倚黛去了,頃刻間對了十幾招,她果然有點本事。

雲青一聲斥道:“阮紅菱!”

我心裡一顫,本來下手處處留情,這一個怔愣間,手上的劍就沒收住,刺傷了她的肩。其實刺得不深,誰知江倚黛眼中寒光一閃,故意讓劍又刺進去三分。

我抽出劍來,殷紅的血順著劍尖滴下來,江倚黛一雙剪水瞳氤氳了水汽,扶著肩說:“既然阮姑娘如此說,我走就是。”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誰知她不過走了半步,竟然腳下一軟,癱倒在雲青懷裡。

雲青打橫抱起她來,怒目瞪著我說:“胡鬧。”

我覺得我和江倚黛在他心裡的地位,高下立判。

7.傷口撒鹽

從小到大沒這麼委屈過,我是那種有仇不報自己憋著的人嗎?怎麼可能?!江倚黛的傷在肩上,敷藥包紮還得讓我來,那就別怪我在藥粉裡摻上鹽巴了,傷口撒鹽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誰知等屋裡就剩下我們兩人時,她竟然早有準備一樣掏出一把匕首,抓著我的手喊:“阮姑娘,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傻了眼,這擺明是要誣陷我,一時氣不過,也學她一樣用匕首捅了自己一刀,雲青推門而入,我指著江倚黛說:“是她要殺我。”

雲青眉心皺了皺,“這一刀分明是你自己捅的。”

我委屈得要哭了,江倚黛居然比我先哭了!美人哭起來,梨花帶雨,好看,我想想自己長得醜,還是不要哭比較好。

雲青上前替我封了幾處穴道,“所幸傷口不深,你已經十七,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這麼任性?”

我低頭不語,他嘆氣,接著說:“江姑娘,我生平最見不得紅菱難過,既然她不想讓你留下,你便走吧。”

“啊?”我抬頭看他,“你剛才說什麼?”

雲青拉著我往外走,“真是被你氣死了,快跟我去上藥。”

我心裡本來有一小片陰雲,因為他這一句話,瞬間雨霽天晴。我就知道,九華山還是我的天下!這一高興,就沒注意雲青拿的那隻藥瓶子,藥粉一撒,我“嗷”的一嗓子,“你等等,那裡面有鹽,有鹽啊!”

8.死纏爛打

轉眼秋末,梧桐花落,恰如美人容顏,原本開得不好看的,連落地都是捲曲的,我就更想換張好看點的臉。

雲青在院子裡曬藥,墨髮隨意披著,我仔細瞧他的臉,薄黛遠山似的眉,盈盈春水似的眼,我忍不住說:“要不你把你的臉送給我吧?等師父回來,叫他給我們換。”

雲青拾起一個菜頭似的草藥,精確無誤丟到我腦袋上,“你想得美。”

我繼續死纏爛打,“我不是白要你的臉啊,你看你入門比我晚,原本應該叫我師姐的,可是你叫我紅菱我都沒跟你計較過,這是多麼深厚的情誼啊。你要是把臉給我,讓我以後天天叫你師兄都行。”

他頓了頓,“你肯做這麼大的犧牲?”

我瞧著有戲,繼續死纏爛打,“對啊,你只要肯答應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這話說完我就後悔了,果不其然,他朝我一笑,“這可是你說的。”

於是我一著不慎,徹底淪為給他洗衣做飯的老媽子,茶水要衝泡好了端給他,晨起梳頭不能拽下半根頭髮,傍晚泡花瓣浴還要按照花瓣的種類不同調試水溫,夜晚蹲在林子裡收集露水,一早再用露水沖泡好茶水端給他……

我覺得我陷入了一個死循環,幸好師父回來解救了我。

不到一年不見,師父原本零星的白髮都消失了,一頭墨髮烏黑烏黑的,臉頰也染上莫名的紅暈,他說:“紅菱,原先是我想岔了些事,如今這個死結已經解開了。”

我本來是想讓他趕緊給我換臉的,不得已,只能先耐下心來聽他講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

9.名門正派

那時候師父自詡名門正派,雖有滿身醫術,卻不救邪教中人,這規矩立了很多年,直到遇見身為邪教妖女的師孃。這一救,竟生了情。

可是他跨不過心裡那道坎,隱姓埋名了幾年,始終鬱鬱寡歡。師孃為了不叫他為難,設計叫他誤會,以為她是邪教派來的暗探,甚至出手傷了他。那夜驟雨忽來,他在雨裡落了淚,她割袍斷義,從此飄然離去不知所蹤。

我聽得一陣唏噓,師父接著說:“如今我看開了,你娘本心不壞,何必在意她到底是正教還是邪教呢?”

我點頭稱是,等反應過來,唬了一跳,“你說什麼?她真是我娘?”一定是我師父一把年紀了,又說胡話呢。

誰知我師孃也來了,從前冷冰冰的臉上帶了笑,“娘當初迫不得已,不想讓你長成邪教的妖女,才拋下你,別怪娘。”說著就要來摸我的臉。

我趕緊躲開,“你們不是認錯人了吧?我長得醜,怎麼可能是你的女兒?”

師父師孃面面相覷,“誰說你長得醜?”

“嵇雲青啊,他說我醜得嚇人,都不讓我照鏡子呢……”

10.此生不負

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我根本不醜,還繼承了我孃的好樣貌,眉眼彎彎,標準的美人胚子,居然被他耍了這麼多年!

可是說不通啊,我問我娘:“當初你來找我,要帶我走,還跟雲青促膝長談過的,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難道不是雲青說我長得醜,不是我孃親生的,我娘才走的嗎?

話到此處,小院門口一隻藥簍滾了一滾,一角天青衣襬晃了晃,是雲青採藥回來了。

我娘掩唇一笑,“傻孩子,他說了什麼,你自己去問啊。”

雲青咳了咳,“既然師父師孃都在,也算做個見證,我曾說不論何時何境,此生不負阮紅菱。”

我娘拍拍我的腦袋,“可不就是這句話,讓我心裡一軟,就自個兒走了嘛!”

雲青臉一紅,拾起藥簍往後堂去了,我愣了愣,此生不負阮紅菱……

真是世上頂頂好聽的話。(作品名:《此生不負阮紅菱》。作者:安眠的貓。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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