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当年情
"霓光庐"位于乌歧山的半山腰，和最高峰登云峰遥相对应，实际上是连绵一片的山洞。因为处于金宋前线，地势独特，朴千秀当年便在这里设了一个前哨，用于刺探军情，联系军机。
呼延兄弟一到霓光庐，立刻就有士兵过来牵马，将从人带至旁厅。他们和辛弃疾、铁怀忧、章羽缎、王世隆、马全福在较大的山洞开宴。金定风等三人也进了后面的厢房休息不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章羽缎和王世隆已是兴致上来，在那里划起拳来。马全福却不言语，只顾吃喝，冷眼相看。辛弃疾等人对视一下，忍不住道："章大人、王大人，我军刚刚招败，这个消息报到京城里最快也得三天。可眼下金兵随时会继续向南推进，我们该怎么办，还请示下。"
章羽缎伸筷夹了一块兔肉，还没放进嘴里，沉吟道："照现在这个形势，我看......"看了半天，方才续下去"王将军是世袭官员，行军打仗，还是他来讲吧。"
王世隆一楞："摁，这个，嘿嘿，章大人真会开玩笑。兄弟我是个大老粗，只会舞大刀。
辛老弟跟随耿将军南征北战，想必已有应付之法，不如说来听听。"
"以在下的意思，此时应收拾军队，趁金人立足未稳，攻其不备，将他们赶回去！"
章羽缎摇摇头，："不行、不行，这时金人气势大涨，我军士气全无，打不过。"
"我也知打不过，可是不妨组织一支精锐部队，人不要多，只要个个好手，发挥他灵活机动的长处，消灭要害地点的敌人，就可以有效地遏止他们的气焰。象张安国这样的叛徒，要是能将他......"
辛弃疾自顾自地讲下去，却没有看见章羽缎的脸色很不好，王世隆忽地打断他说："辛兄弟，我们都在纸上谈兵。章大人才是深谋远虑，胸有成竹呢。章大人不必客气，请讲！"
章羽缎摸摸胡须，"要我直说，金兵来势凶猛，铁甲兵横冲直撞，无人可挡。不如我们进行战略上的转移，保存实力再说。"
马全福哼了一声，冷冷道："哪里还剩实力？"
章羽缎不由声音高了起来，："所以才要保留剩下的人马！我们最好立刻回复皇上。皇上英明神武，一定知道如何对付这些金兵。其实金国位居北方，天气苦寒，南下无非是贪图我们大宋的金银、布帛、女子、奴隶之类，这些东西大宋有的是，分一点给他们也无所谓。其实，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偏偏朝中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惟恐天下不乱，一定要抗金，现在好了，金人更有理由了，啧啧......."
马全福面色大变，一拍桌子，豁然站起："皇上还是把我们当牲口一样，可以到处送人的吗？"
章羽缎也大怒："你这刁民竟敢如此放肆？！"
"放肆又怎样？官不护民，民不拥官，自古如此！"
章羽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下又不在此，只得向辛弃疾道："你看看，这什么人？他到底什么来历？你可要护着他？"
辛弃疾心里也是不满章羽缎的话，脸上又不能表露，不动声色道："金兵所过之处，中原地带东至沂、密，西至曹、濮、衮、郓，南至汝、颖，北至河、朔皆被其害。杀人如割草轧麻，臭闻数百里，淮泗之间亦荡然矣。所以我看他们的目的未必那么简单。咳，咳，这马前辈，脾气是大了点，他一介村民，大人何必如此计较？"
王世隆虽是武官，大大咧咧惯了，也知道章羽缎酒后失言，但他官阶比章羽缎小，不能直讲，从旁劝曰："这马全福想是叫金兵逼的失心疯了，见人就咬。不如叫他出去，免得见了生气。"
那章羽缎恨恨道："我看这些刁民比金兵还可恶....."
铁怀忧和呼延兄弟这时站了起来，向章羽缎劝酒。这边辛弃疾趁机把马全福拉了出去。马全福也不挣扎，只是嘿嘿冷笑。
二人出的洞来，山风吹过，马全福深深吸了口气道："出来也好，省得见了那作威作福的官样就讨厌。"
辛弃疾道："马前辈闲云野鹤，何等自在。比不上我们要忍这口气。大丈夫做事，能屈能伸，唉..."
马全福看着辛弃疾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因为我看的出，你并非那种执意仕途的人。"
"哦？为什么？从前军中也有人讲我是一心意投靠朝廷呢。"
"也许是因为你想借助朝廷的力量将金人赶出中原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廷中的斗争更激烈。远不象这黑山白水一样分明。你太年青，恐怕还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皇帝老儿也并不苯，他有时抗金有时投降，只是驾御群臣的手段罢了。你不要太相信他。"
"你这么清楚宫廷的形势，想必以前也当过官？"
"嘿嘿，我的身份你的师傅'青竹神君'没讲过吗？"
"原来前辈早知道家师的名号。师傅告诉我，当年他有个马姓朋友在洞庭湖的千叶岛号称'天马行空'，以'点头神枪'，'碎玉十三拳'称雄。后来此人跟了'圣天王'杨幺起兵，再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当年我遇见你的师傅'青竹神君'时，我二十岁，他三十三岁。那时侯我仅仅在洞庭湖一带享有名气，可你的师傅却是中原武林十八省联盟的总护法，大江南北谁听了'青竹神君方袖手'的名字都要翘着拇指说'好汉子！'，我不服气，就去找他比划。他起先不愿意比，说：'方某人靠的是赤诚之心、拳拳之意交的朋友，动拳头是对付武林败类的。'为了逼他比武，我大闹他母亲的寿宴。他这才和我比武。可是我'点头神枪'始终破不了他的'宁折不弯'剑法，碎玉拳在他的'袖手旁观'轻功下打不到他，在他手下过了三百招，最后也是内力相拼。就跟你我相比一样。只是他的脸色要青的多，头上隐约有烟氲。我那时碎玉神功还没练好，一下子就败了。方神君却没有杀我，其实当时他只要内力一催，我的小命就完了。
我知道自己功力差的还远，心里很泄气。可是方神君却夸我年少有这本事很是了得。还把我介绍给天下英雄认识。他非常真诚，还告诉我碎玉拳的不足。我当时感激不尽。回去后，我更加钻研武学，终于练成了拳法。我出山的头一件事，就杀了'湘潭老鸹'余栝姬。"
辛弃疾不由动容，"三十年前，余栝姬是出名的大魔头。她武功高，又擅长媚术，组织了黑手帮，控制了两湖地区的绿林。我的师傅发武林贴几次要除掉她，都被她躲过去还反暗算了联盟的几位高手。你这一战，极为凶险。"
"我的武功炼的怎样心里清楚。只是那余栝姬不知我的来历，被我杀了措手不及。她的帮手虽然不在身边，但是这两湖的魔头武功变化多端，诡计百出，我们对决了一天，终于被我寻到她的破绽，我用寒铁神枪使出'穿心一刺'击杀。结果方神君亲自送来贺贴，感谢我除了一害。他哪里知道，我是特地还他一个人情的。"
"再后来，'圣天王'杨幺跟随钟相起事，我担任御林军统领保卫圣天王。你说我是不是当过官呢？可惜的是，本来大家是不堪官府欺压才起事的，一旦称王，就不断去骚扰百姓。他今天去抢珠宝，我明天去抢民女。好端端的味道就变了。我劝了大王几次，被大王说我多管闲事，还要赶我走。后来，老百姓不再帮我们了，朝廷又派了神武无敌将军岳飞来对付我们。兄弟们内部起哄、分化，岳家大军到后数月，就破了京城。我逃了出来，为躲避追捕，就躲到这里的马家村，改了名字作了教头。一晃三十年的岁月，思量起来仿佛都是昨天的事......"
"遇着你，我就感到很熟悉。你的气质跟你的师傅一样，就象一柄刚出炉的剑。要淬火才能更锋利，你的'青琥真气'修炼到七重天了吧？"
"正是。近来始终上不去，没有进展。师傅他如神龙天际，好久不见了。"
"不要急。当年我和你师傅也讨论过武功，我们各门各派虽分得清楚，可是武学之道，殊途同归。大凡内功一学，处时进展循序，到了一定阶段，再上一层难如登天。这时一定要静下心来，继续用功，但不可求成。只要过了这关，一日千里，不可限量。你书读的多，当知道'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道理。"
"是。多谢前辈教诲。"
辛弃疾看着眼前这个老者，虽然他要还很直，头发还黑，可是岁月在他脸上写下了沧桑皱纹，黑发中也有银丝爬上头，心中无限感慨。这和他师傅同一辈的人，曾经有着怎样辉煌的历史，就象他的师傅'青竹神君'，就象直捣黄龙的岳飞、就象壮志未酬的耿京一样都曾是风云叱咤的人物。
"我一定要走好自己的道路。"他默默地告诫自己。
他的视线投向远方的山峦，手指远处，"看！"
"哦？"
正在这时，呼延天跑了出来，"外面风大，两位雅兴，不妨进洞，边喝茶边谈。"他看着马全福，还补充了句："章大人已经喝醉了，我已叫人把他扶下去了。"
辛弃疾忽然淡淡地问了句："喝茶？不是喝酒吗？"
"茶！舒心之茶！"
辛弃疾双眉一展，"素心茶？！这里还有吗？那真是太好了。"他看着迷惑不解的马全福，"上次我们踏青的时候，尹姑娘采集了三十六种植物共四十九斤刚发出的新芽，再借来大名府'侍天下食庄'的大铁锅，用从御厨那学来的六蒸六焙之法，花了六天七夜，烘出了不到三斤的茶叶，还要用冬天的山上背影之处的冰雪和山泉煮沸冲泡。到现在总共我才尝过三次，一次在刚出炉的时候，一次在耿将军的寿辰上，最近一次是在听说采石大捷后，老实讲，兄弟我这种不爱喝茶的人都愿意不喝酒，只要天天喝素心茶。你能想象出它的味道吗？"
呼延天呵呵笑道："天天喝，那可是神仙过的日子，....其实也不难，只要跟定了尹姑娘，不怕她不作给你吃。"
马全福食指大动，"有这么好的东西，我可要倚老卖老了，嘿嘿，冲呀......"一个箭步，走在了最前面，学的口气倒好象是那段长胜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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