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郭芙應該是喜歡楊過的,因為金庸先生文中有明確表述:


二十年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每一念及楊過,總是將他當作了對頭。實則內心深處,對他的眷念關注,固非言語所能形容,可是不但楊過絲毫沒明白她的心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刻障在心頭的恨惡之意一去,她才突然體會到,原來自己對他的關心竟是如此深切。“他衝入敵陣去救齊哥時,我到底是更為誰擔心多一些啊?我實在說不上來。”


只是你在這段文字之前的漫長故事裡,不大能感受到郭芙有這樣的念頭。楊過和郭芙的每一次碰面都在對抗,相互厭惡,就算當做歡喜冤家,冤也太多,喜則太少。如果你覺得這段內心戲有些突兀,那很正常,郭芙對楊過的情感隱藏得太深,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讀者就更難察覺。


這段表述之後,是這樣的文字:


雖然她這一生甚麼都不缺少了,但內心深處,實有一股說不出的遺憾。她從來要甚麼便有甚麼,但真正要得最熱切的,卻無法得到。


再回想郭芙和楊過之間的出身差異,這是霸道女總裁與窮小子的人設——霸道女總裁身邊舔狗圍繞,偏偏這窮小子對我愛搭不理,難道郭芙對楊過的喜歡,就是因為“他竟然敢忤逆我,哎呦,好倔強,好特別呦”?


當然不是這樣。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但前提也一定是你身上有一些對方需要得到的優秀特質。不然的話,你跑到迪麗熱巴面前,大吼一聲“我XXX是你這輩子也休想得到的男人!”,人家就因此對你一見傾心了?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郭大姑娘有顏有家境,從小到大稱得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郭芙沒能遺傳母親的聰慧和父親的恆心,起點雖高,本事不行,黃蓉給予的官方定性就是“草包”。


草包就草包了,草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人看在郭靖黃蓉面子上,都得敬郭大姑娘三分,身邊還有大小武一雙舔狗,正常點的年輕男性見到她多少要露出傾慕的神態,郭芙要是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一生養尊處優也沒什麼不好。


但楊過打破了郭芙平靜舒適的人生。小時候,楊過給了從小到大沒捱過打的郭芙一巴掌,對這事郭芙倒是沒心存芥蒂,兩人在長大後再相逢,郭芙對楊過的態度也算親熱,還頗有點同情。他們倆矛盾的起源,還是兩人的出身差異,這點從楊過視角看,是這樣的:


“你瞧我不起,難道我就非要你瞧得起不可?你爹爹是當世大俠、你媽媽是丐幫幫主、你外公是武學大宗師,普天下武學之士,沒一人不敬重你郭家。可是我父母呢?我媽是個鄉下女子,我從來沒見過我爹,他又死得不明不白……哼,我自然不能跟你比,我生來命苦,受人侮辱。你再來欺侮,也不過又多一個瞧不起我的人而已,老子在乎嗎?”


楊過這人偏激,但他也沒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芙的確瞧不起他,只不過兩人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不同。楊過嘴上嘟囔著“不在乎你們瞧不瞧得起”,實則很在乎。但對於郭芙來說,瞧不瞧得起楊過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他出身不好,又沒在爹媽身邊接受言傳身教,想來武功和見識與己相差甚遠,怪可憐的——郭芙這時候對楊過表現出的甚至是同情和憐憫,但她的同情和憐憫是上流社會對底層民眾的心態——同情是真實的,瞧不起也是真實的,甚至是無意識的。


2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郭芙心態的逆轉發生在大勝關英雄大會。楊過一通攪和之後,成功的趕走了金輪法王一行人,讓自己的師父小龍女成為了武林盟主。這個過程中,楊過大出風頭,武功和智謀郭芙都看在眼裡,而自己的倆跟屁蟲大小武丟盡了臉面,兩相對比鮮明,楊過在郭芙心中的形象就要完全逆轉。


但從郭靖提親被龍楊二人拒絕開始,郭芙的人生就改變了。


提親那一刻,郭芙願意嗎?


郭芙的表現是:


郭芙早已羞得滿臉通紅,將臉蛋兒藏在母親懷裡,心覺不妥,卻不敢說什麼。


這個“心覺不妥”很微妙——不妥,不是不願,而不妥指什麼?大方向上沒錯,但具體細節沒把握好。針對這件事又指什麼呢?


“哎呀,爹爹宣佈的太突然,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呢”

“我要怎麼跟大小武兄弟交代呢”


郭芙會同意的,若是龍楊二人不是那種關係,並且答允了這門親事,郭芙晚上會興奮的睡不著覺的。楊過在英雄大會上重塑了形象,他是拯救中原武林的大英雄,武功高強,智謀過人,他的師父雖然是個不知名的小姑娘,但畢竟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也算門當戶對,配得上自己。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何況,他又那麼的英俊。


這個時候,郭芙是喜歡楊過的,但大約只持續了個把時辰,就因為龍楊二人對婚事的拒絕,讓她大失面子,喜歡變成了憎恨——郭芙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的羞辱,並且從這一刻開始,她的人生觀逐漸走向了崩塌。


3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郭芙的人生觀是什麼?


我是最棒的大小姐,郭黃家族天下第一。


在此之前,郭芙都沒意識到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厲害的是郭靖、黃蓉、黃老邪、洪七公,甚至柯鎮惡,她郭芙自己算個屁呢?


沒出息的二代,沒那麼容易意識到自己不行,因為起點太高,不容易看清真實的自己。郭芙就是再草包,她學的也是天下最牛逼的武功,而且還有顏值這個大殺器,就這已經秒殺可見範圍內99.99%的同齡人,更不用說旁人敬她父母對她頗為忍讓,更容易讓她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


結果楊過打破了一切。郭芙發現她跟大小武三人在英雄大會上只有添亂的份,而楊過卻有逆轉局面的能耐,本事比自己大得多,如果這個人成為自己的夫君,那自然沒什麼可嫉恨的。偏偏這個人打臉父親,傷害我的自尊,以及...以及...


他這個我家的窮親戚臭小子學了一身旁門左道的野路子,憑什麼比我這個武林世家高貴的大小姐,以及我的兩個跟屁蟲還有本事呢?


在《射鵰英雄傳》裡,郭靖和楊康一開始就有明確的競爭,在《神鵰俠侶》裡,郭芙和楊過之間何嘗沒有呢?


只不過他們之間的競爭不擺在明面,卻實實在在的轉化為相互的鄙視關係。英雄大會發生的一切,讓郭芙知道她已經遠遠落後於楊過,但在此之前,她才是鄙視鏈的上游。


郭芙的草包屬性,也就從此浮出了水面——其實一直在旁人眼裡,現在郭芙自己能看到了。


後續的故事,楊過一次又一次的救郭芙,或者在郭芙面前救她的家人,在一般人看來,這本來應該緩和兩人的關係,可郭芙只是偶爾嘴上答謝,內心裡跟楊過的矛盾反而在加大,因為楊過反反覆覆的在證明郭芙是個草包這個事實,讓郭芙本來高聳入雲的自尊,一層一層的往下跌。


郭芙看楊過,就像看到一面照妖鏡,鏡子裡呈現的,正是失敗的自己。


襄陽英雄大會上,神鵰大俠給郭襄送來三件大禮時,郭芙有著奇妙的心情。她後來回想,她在嫉妒妹妹,但這份嫉妒之中,真的如她所想,僅僅是因為楊過而吃醋嗎?


郭芙搞錯了——郭大小姐這輩子也沒能在父母的威望之外,得到過如此隆重的獻禮,但來為郭二小姐慶生的,郭靖黃蓉跟他們既不認識,更沒交情,他們也真的不是衝著這二位來的。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過去人們談起郭芙蓉,說這是郭巨俠的女兒。現在人們說,這是郭女俠的父親。”


郭芙酸的,是這個...


4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但郭芙不會放棄的,她把自己包裹在虛假的自尊外衣之下,強行對抗著楊過的入侵。


她有兩個辦法:

辦法一:在道德層面詆譭楊龍二人


對楊龍二人的道德,郭芙和大小武兄弟是罵得最兇的。當你無法在能力和成就上勝過競爭者時,站在道德高地發起批判是很多人慣有的選擇,因為就算他們本事再大,不是好人也就無濟於事。


對於楊過救自己和家人,郭芙也強行解釋為楊過“自恃武功了得,有意示惠逞能,對己未必安著甚麼好心”,從動機上否定楊過的施恩,這樣自己依然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辦法二:把自尊驕傲寄託在家人身上


人總有讓自己覺得光榮的辦法,自己不行,可以寄託於下一代,或者寄託於所在的家族或集體,對於一些女性來說,還可以寄託於老公,老公優秀,自己也跟著光榮。


郭芙畢竟有耶律齊——一個出場時武功智謀不下楊過,完全是因為沒有主角光環,才被強行弱化的青年才俊——如果楊過沒有再出現,霍都也沒有來搗亂,襄陽英雄大會上最耀眼的明星就是耶律齊,她耶律夫人升級為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夫人,大出風頭的就不是小妹,而是自己了。


另外,郭黃家族的榮耀她也能繼續享受著,即使她對家族榮耀的貢獻還不到千分之一。


然而楊過偏偏又出現了,並且沒有楊過的拯救,郭芙一家很可能撐不過這一劫。


郭芙最後的兩次對楊過的抵抗是這樣的:


一次在風陵渡口,面對眾人對神鵰大俠的吹捧,郭芙是這麼拆解的:


“這人武功自然是高的,但跟爹爹相比,可又差得遠啦。你小娃兒不知世事,讓人家加油添醬的一說,便道這人如何如何了不起......這人行事怪僻,性格兒又高傲得緊,他多半不會來”。


以父之名強行壓楊過一頭,完成了口嗨;


另一次是丐幫選幫主比武,霍都裝死突襲郭芙,楊過和黃老邪同時出手搭救,郭芙只感謝外公不感謝楊過。


但這也是最後的抵抗了,之後郭芙再無機會,因為:

不管楊過和郭靖到底誰的武功更高,郭靖、黃蓉、黃藥師們就是沒能救得了郭襄,可楊過在天下英雄和百萬大軍的見證下辦到了!神鵰大俠武功蓋世,為國為民,鐵證如山,郭黃家族之於楊過最後的優越感沒有了,郭芙只能認輸。


等到耶律齊被重重包圍,就要葬身亂軍之中時,郭芙來到了人生最重要的時刻——耶律齊是她最後的自尊,但危難時刻,又只有去求楊過,怎麼辦?


楊過之於郭芙,是一個精神罪犯——在郭芙視角下——他每一次出現,都要把郭芙偽裝自己軟弱無能的精神外衣扒下一件。兩人的交鋒,不管郭芙如何努力抵抗,她每一次都是輸家。在襄陽城前,郭芙的偽裝只剩最後薄薄的一件,而不遠處是危在旦夕的愛人。她只能親手除去這最後一件,承認二十年來與楊過對抗的失敗,無力的跪倒在楊過身前,祈求他的憐憫,接受他的征服。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這一跪,郭芙用了二十年。


郭芙到最後也沒能想清楚事情的根本。郭芙以為,“只要他稍微順著我一點兒,我便為他死了,也所甘願”,這個想法還是把責任推給了楊過——我不愛你,怪的是你沒有依了我,你在抵抗,你在掙扎。


可真正在抵抗,在掙扎,在寧死不屈守護自己那點破自尊,不坦然面對人生的,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郭芙這輩子,到底還是沒活明白。


終於,郭芙還是跪在了楊過面前


(恩,這是一篇屌絲逆襲,女神反舔的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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