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92年到2004年12年間，我跟隨楊業功司令員一起，經歷了二炮常規導彈部隊建設從起步到形成作戰能力的全過程。十二年間，他從刻苦學習掌握常規導彈專業技術起步，以技術運用為主線研究常規導彈旅戰術運用，以戰術運用牽引戰場建設，再把戰術運用想定一步一個腳印轉化成部隊的實際作戰能力。4380多個日子裡，他夙興夜寐不計名利，堅持不懈排除萬難，把軍事鬥爭準備的藍圖始終放在案頭，一絲不苟精益求精地繪製到了生命的終點。
時至今日他的音容笑貌、言行舉止，包括一些逸聞趣事還時常在我腦海中飄過。我對他十分敬佩，可對他的認知卻一直擇不準恰當的詞彙描述。一日，忽然想起毛主席在《紀念白求恩》一文中，評價白求恩的一段話：“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表現在他對工作的極端的負責任……。”還說：“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這段論述用在楊業功司令員身上也應該恰如其分。他是一個對工作極端負責任的人，一名帶兵鎮守一隅，平時恪盡職守焚膏繼晷痴心打仗，隨時準備身先士卒、橫刀躍馬、鐵血擔當的軍人。
和楊業功司令員認識交往十多年，回憶起來和他接觸最多的地方，是場坪、工區、辦公室，還有下部隊時顛簸的車上。談論的話題好像除了導彈技術就是部隊建設和準備打仗的事。那時他一直在堅持練書法，有一次不知是高興了，還是對自己的書法進步洋洋得意，突然對我說：“什麼時候我要好好給你寫一幅字”。我一直等他寫，可到現在也不知道他那字寫在了什麼地方。
雖然和他住在一個部隊的院子裡，記憶中我僅和別人結伴到他家裡去過一次。那好像是有一年春節前的一天下午，那天他愛人楊老師剛煮好一鍋茶葉蛋，一進門非得讓先吃一個，邊吃邊聊了一會兒天，臨走又往我手裡塞上一個讓帶回去吃。
我敬佩他對事業的執著和深思遠慮，他相信我在技術上能給他當好參謀，雖然我們是首長和部屬的上下級關係，但是，相互的信任是心照不宣的，這也許就是古人說的君子之交吧。
楊業功司令員出身農民家庭，上世紀60年代初和他一道走進解放軍這所革命大學校的農村青年，差不多都秉承著一個共同的理念：獻身國防，保家衛國，那時勤儉節約、艱苦樸素是他們的本色，奉公守法、清正廉潔是他們為人為官的準則。但是，在從士兵到將軍的路上，有的人被惠風和暢消磨了鬥志，明哲保身，得過且過，被人詬病。有的人被聲色犬馬腐蝕了心竅，執迷不悟、墮落成罪犯，被人不齒。而楊業功司令員始終保持著本色，用現在的語境評價就是不忘初心，有幾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1996年9月，基地派我帶隊在西北訓練試驗靶場觀摩學習，楊業功副司令員到現場檢查指導工作，返程時我隨他搭乘空軍的專機途經北京回基地。到京那天氣候炎熱，下了飛機人們紛紛脫下外罩穿上襯衣。楊業功脫下外罩時裡面穿的是一件70年代挺流行的藍色翻領腈綸運動衫，細看還是那年我向他討要水電費，他打乒乓球時穿的那件。在人群中他那件運動衫太“時髦”了，惹得回頭率極高。我和他走在一起如芒在背，就和隨行的參謀說出去趕緊給副司令員買一件合適的襯衣。楊業功聽了回過頭來說：“不用，這件衣服是腈綸的可結實了，還能再穿好幾年呢。”說這話時他神情自若沒有一點兒做作，聽這話時我心裡一陣感動，人的本色總是在不經意間流溢著，想裝是裝不出來的。
1999年10月間，聽和他一起參加國慶閱兵回來的同志說，閱兵結束部隊返程前，基地機關的同志們鼓動楊業功司令員帶大家到天安門廣場合影留念，順便在街上轉轉放鬆一下。當轉完王府井走到北京飯店前正是中午飯時間，有人提議到北京飯店吃午飯，大家齊聲贊同。楊業功司令員被眾人“裹挾”進了北京飯店的餐廳，圍桌坐定每人先要了一杯茶水，茶水端上來楊業功拿起價單一看，頓時就坐不住了，但是又覺得這麼貴的茶水也不能浪費，於是邊喝茶邊和大家聊天就是不讓點菜，期間服務員幾次來請都被婉言拒絕了。茶過三巡楊業功說這裡的飯菜不合咱們的口味，站起來就往外走，大夥也只好跟著走了出來。出了門他說這麼貴的飯菜咱們吃一頓，農村一戶農民要忙好多年呢，別人敢不敢吃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敢吃。這件事一段時間裡被人當成笑話調侃。可是我相信這句話發自他的內心，更佩服他起身就走的果斷。換做我也許就“不孚眾望”，只吃這一次以後不吃就是了。現在想許多墮落的故事，不就是從這第一次開始的嗎？
2002年10月，楊業功已經58歲接近最高服役年齡，任基地司令員也已經3年多了。這時聽說總部首長要來基地視察並考核幹部，大家紛紛議論楊業功司令員這些年夙夜為公努力工作，帶領部隊出色完成了不少重大任務，基地又處在軍事鬥爭準備的重點方向，說不定他還有晉升的機會。不巧的是，當時基地招待所因年久翻修不能承擔接待任務，基地院內能臨時接待食宿的地方，只有政治部的文化工作站。基地的一些同志向他建議，是不是把首長食宿安排在市裡的星級賓館，楊業功司令員考慮再三感覺不妥。他認為首長視察部隊就應該和部隊住在一起，再說到地方星級賓館住要花不少經費，這筆錢花得不值得。他執意把總部首長的食宿安排在了院內文化工作站。
後來有一次跟他出差時，我隨便問起這事兒。他說：“我當然想晉升職務了，不過要是把首長接待好了就能晉升，誰還幹正經事啊。”我不禁感嘆，大道至簡，大象無形。楊業功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本色不變，精神不朽！
今年，楊業功司令員離開我們已經16個年頭了。他病逝後被樹為英模人物，清正廉潔的事蹟見著媒體鋪天蓋地，導彈司令的美譽廣佈民間婦孺皆知，他當年任職部隊所在地附近，為他建起了紀念館，解放軍所有的營區裡掛起了他的彩色畫像。不過我更欽佩他的人格魅力。他其實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食五穀著棉麻，具怨恕抻喜樂，歷病痛求懸壺，和眾人沒有什麼兩樣。
神是用來敬的，而人是可以學的。古人云“見賢思齊”，我們的司令楊業功乃當今賢者，為我等思齊之楷模。
來源/中國火箭軍
文字/田阜紀
播音：任 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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