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還在讀大三，突然家裡通知說奶奶不行了，準備回來見最後一面吧。我馬上請假連夜回家了，才3小時車程，很快就回到了。
回到老家農村的房子，當時是夏天，房間連風扇都沒有，很悶熱。我奶奶正躺在農村常見的那種簡單的木板床上，床上除了她躺著的舊草蓆和一個枕頭，就沒別的了。我奶奶眼睛半張，看起來像是彌留，偶爾有輕微的呻吟。
奶奶的手邊有很多零錢，一塊五毛之類的，有些被塞在她手裡，一開始我是不解的。然後，一位伯孃走進房來，讓我去跟奶奶說幾句，告訴她我來見她，讓她放心去了，不要掛心了。同時塞給我幾張1塊錢，叫我塞給奶奶。原來這些錢的意義是這樣，是給快要去世的親人的。
我就去叫了幾聲奶奶，問候了幾句，奶奶都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地動著嘴巴，卻說不出話。
看完奶奶，就出客廳了。這個時候大人們就像沒事似的在討論事情該怎麼辦。這其中就說起了奶奶的具體情況。
原來奶奶是突然摔倒，然後就不能起來了，開始神志不清，不能說話，這樣的狀態已經快三天了。
大人們都說，這跟我爺爺生前中風的情況是一樣的。因為我們村裡有風俗，說死在醫院（外面）的，都不能進屋，遺體和棺木要放村口辦喪事的。加上奶奶年紀又大，快80歲了，現在去了也算是“喜喪”，何必再花錢花時間去醫院治，就像我爺爺，住了那麼多次院，也還是去了。
我當時聽見這些人冷靜討論著這件事時，簡直背脊發涼。我不能想象，他們可以如此冷靜地等著一牆之隔裡面，我的奶奶，他們的長輩，正在默默痛苦著等待死去。
更讓我覺得噁心的是，主張讓奶奶等死的正是她親生兒子以及孫兒（我的伯父和堂哥），他們堅持不願意花錢和時間再讓奶奶去醫院。一來可以遵循風俗，二來可以把錢省下，等奶奶過世了能分給子孫們結婚蓋房什麼的，比治病更有用。而其它所謂的叔伯兄弟三姑六婆，都默默認同，且覺合情合理。
我爸媽當時也在場，但因為我伯父堅持不願意送奶奶治療，加上其他所謂家族中人也支持伯父的決定，只能默默作罷了。
我也不知道當時哪來的勇氣，突然站起來很大聲說，我奶奶是中風，是生病，不是要死啊！為什麼你們可以等著奶奶死！
可能我當時真的生氣到極點了。我指著我伯父伯孃罵了：“你，作為她親生兒子，你這樣做對得起良心嗎？你有人性嗎？”
這時，他兒子，我堂哥，站出來擋在他爸面前罵我：“你憑什麼罵我爸！”我回罵：“還有你，為人孫子，你也是讀過書的，你就這樣做人嗎？” 堂哥不出聲了。
這個時候，堂哥的媽，我伯孃出來了：“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啊，在這裡指指點點的，一個姑娘家出什麼聲啊，像話嗎？”我直接罵回去：“我是姑娘家沒錯，可我沒你老公兒子那樣沒人性，讓自己的媽自己的奶奶活活等死！”
我說著就哭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有三姑六婆出來勸我，叫我“算了，要懂事”
我指著她說：“有你什麼事嗎？！”她就閉嘴了。
可能我爸看我這樣，也得到了些勇氣，出來說：“我看xx（就是我）說得也對，都幾天了媽也還是這樣，說明可能情況還是好的，總不能一直這樣的，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然後，我姑姑姑丈也面露愧色，開始附和我爸爸了。最後，深夜一起送了奶奶去醫院。
伯父伯孃堂哥，還有那些所謂的親戚，開始臉色尷尬但也沒再說話。伯父伯孃還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我伯孃走過我身邊的時候，還罵罵咧咧，說我“自以為了不起，讀點書就裝模作樣”。我狠狠地翻了她一個白眼。
之後那幾年，奶奶除了行動不太方便，和耳朵不太靈光，其他都還好。伯父伯孃雖然就住在隔壁，但他們不願意照顧奶奶，所以這兩年請了保姆，我爸媽一週回村裡看望一次。
而這幾年裡，我因為嫁到外地也很少回去了，一年可能回3-4次這樣。但每次見到伯父一家，也還是不想搭理，我看不起這一家，再也沒有給過他們好臉色看。
雖然我爸媽勸我不要執著，讓我理解老家的親人，說他們畢竟是親人，可是我覺得沒意思，那些個也能算是人嗎？至今，我還是沒有後悔那晚自己的行為，如果我沒有那樣做，我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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