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辭世已四載矣，其間，又經歷母親去世，兩年連失雙親，可謂禍不單行。父親若在，今年就是八十七歲了，惜無如果，只有悵然。
按說，父親活到九十歲是很有可能的。六年前，父親突發腦血栓，現在醫學解決腦血栓不是問題，因為固執，病發當天，執意不肯就醫，也不願告訴我們。當夜，自行起床小解時跌倒，導致腦出血而中風，終釀大錯。
父親這輩子從來都是聽力超常，視覺靈敏，思維也沒有絲毫的障礙。在臥床的兩年半時間內，還能喝點酒，消化功能正常。在陪伴父親的日子裡，父親常常會給我講些過往的一些經歷，少年時如何在漢口的被服廠學徒，後來如何加入志願軍，如何當上鄉長，以及辭職後如何在村裡當幹部。父親酷愛楚劇，興致好時，也會唱上幾段。有天晚上，父親一口氣唱了四個小時，而我卻昏昏欲睡，唱完，父親問我睡了沒有，我則表現出一直在聽。父親很高興，說，不唱了，睡覺。
父親一輩子脾氣暴躁。小時候，沒少挨父親的打罵，那時總覺得很委屈，抱怨很多。早上上學起晚了點，父親都是用棍子將我從夢鄉中直接抽起來，甚至過年也是如此，不讓我們睡懶覺。父親臥床的那些日子，只要有需要，父親只會喊一聲，如果反應不及時，隨之而來的就是大聲的責罵。作為兒子，此時的責罵已不同往日，因為父親是一個偏癱在床的病人，哪怕有時很是委屈，也要以笑臉面對父親，就算是被打一頓，也是可以的。大多時候，父親都是樂觀的，話很多，有時有看看電視。若是故舊親朋前來探望，父親也會哭。父親的眼淚並非怕死，而是不捨。父親一輩子性格耿直，待人真誠，鄉下朋友很多，交往了一輩子，看到白髮蒼蒼的故交，感情難以自持。父親臨終前不久的一個晚上，我陪著父親聊天，父親突然放聲大哭，我問是不是身上疼痛，父親搖搖頭，說，這麼大一家，幾十口人，四代同堂，真的捨不得。我無法安慰父親，唯有陪著落淚。
父親過的最後一個父親節，我們都團聚在一起，舉杯向父親敬酒，父親還喝了一小杯。父親喝酒時，堅持要自己端著杯子，酒杯在手上拼命晃動，父親還是將酒喝了下去，然後，孩子般地笑了。那年初冬，父親帶著萬般不捨而去。
又到父親節，父親卻已不在。父母健在的人是無法體味這種心境的。珍惜父母在世的每一個日子，是一種無可替代的幸福，父母在，是財富，不留遺憾給自己，是對父母最好的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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