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青春片,是备受观众喜爱的电影类型。一方面,它的魅力在于

书写特定时代的集体记忆,以一代人的切身经历与生命体验为基础,因而具有情绪共情力;另一方面,反叛与抗争、追寻自我与打破陈规,几乎是青春片的固有主题。青春的共性,使得青春片具有跨越时代的力量。

一部《少年的你》,让周冬雨在“青春片”这一类型上取得票房与口碑的双丰收。而纵观好莱坞的“青春片”发展史,早在50年代,《无因的反叛》就使得詹姆斯·迪恩成为了青年偶像。但“青春片”也存在一种误区,如果过分渲染情绪本身、脱离了时代背景与现实生活的土壤,就时常会陷入一种无病呻吟的空洞与乏力的套路化模式之中。

之所以选取电影《毕业生》作为讲述“青春片”的范例,是因为我对六七十年代“新好莱坞”电影的偏爱。青春的迷惘与反叛、焦虑与癫狂、放逐与抗争、迷失与追寻,在后世的电影中都能看到同样的痕迹。

01.为什么《毕业生》在奥斯卡上输给了《炎热的夜晚》?

《毕业生》在第40届奥斯卡最佳电影一项的竞争中,输给了反思种族主义的《炎热的夜晚》。这种局面对于看惯了奥斯卡颁奖季的现代观众而言,是不难理解的。正如《为奴十二年》与《绿皮书》战胜了阿方索·卡隆的《地心引力》与《罗马》。

最佳电影的归属通常是注重主题本身的社会意义,反映了一个群体对理想价值的呼唤、对美好人性的期盼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因此,《毕业生》最佳电影一项上的落败,并非是输在技法与影片质量。影片取得了1.05亿美元的票房佳绩,同时也赢下了奥斯卡的最佳导演,由此可见,作为奥斯卡评委的行业内部的电影人,对导演能力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02.由旧好莱坞到新好莱坞:“未来”的开放性阐释

贯穿全片的“路”是理解影片精神内核的关键。

于影片而言,它是主人公反叛、抗争、追寻自我之路。班杰明没有安于家庭铺设好的道路,做一名庸庸碌碌、毫无棱角与个人特色的中产新贵,而是开始反叛父母的意志、思索自我的真正价值所在。他渴望在路上冲破家庭的桎梏、寻找到事业爱情人生的真谛。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对于电影文化而言,它是由旧好莱坞通向新好莱坞的道路。传统好莱坞的商业电影,通过大明星主导故事、高潮迭起的剧情走向、大团圆结局,呈现出刻板与模式化的特点,是一种机械化的造梦工具。新好莱坞的出现,正是呼唤一种打破陈规的思想上的革新。“路”的开放性,正昭示着一种未来的未知性。这集中反应在角色上:主人公班杰明的行为动机、成长过程与结局都是一种模糊的、不明确的、无法定义的状态

因此,这正是《毕业生》的时代意义所在,在风起云涌的60年代后期,“新好莱坞”的出现,正得益于这是文艺创作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战乱动荡的外部环境,使得观众的反叛情绪高涨,不愿意再看到套路化的陈词滥调,亟需通过文艺作品看到这种对当下精神状态的书写、对陈规陋习的批判与鞭挞。旧秩序的瓦解、旧规则的解构,正催生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与行为准则,这正是青年文化占据主流话语的大环境。

因此,《毕业生》与《雌雄大盗》、《午夜牛郎》等作品应运而生。族裔平权、妇女解放、战争反思、摇滚乐与嬉皮文化的风靡,成为电影中的主要主题。欧洲新浪潮电影潜移默化的影响,又给主流观众带来了形式到内容上耳目一新的电影体验。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03.腐朽中产价值秩序的反思与青年人理想的重塑

尽管电影《毕业生》强调了情绪对观众的带动而选择淡化了故事性,但仍旧通过典型人物间的互动关系去隐喻一个更广泛群体的精神世界

影片中,罗宾逊夫人一角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主人公班杰明。与奥黛丽·赫本《蒂凡尼的早餐》中帕德里夏·妮尔饰演的贵妇人一样,他们身份的模糊化与虚无化,正是导演将其从角色的个性上升强化到一种中产阶级女性的典型性——即罗宾逊夫人象征着中产家庭价值体系,是保守与腐朽的中产道德的捍卫者。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一方面,她气度优雅、风度翩翩、世故练达,代表着中产阶级女性对外包装出的一种精致华丽的形象;另一方面,面对班杰明的青涩懵懂、不谙世事,她极尽心机、运筹帷幄、泰然处之,俨然一副圆滑老辣的样子,她玩世不恭的背后,却是无法遮掩的伪善与冷酷。

尽管她于班杰明面前展露自己的敏感脆弱与中产道德准则、婚姻枷锁之下的无奈与困倦,但她并非是想与班杰明互吐心事,而是借此维护整个家庭的秩序运转。因此,她通过谎言使得女儿伊莱恩与医学世家子弟进行婚姻,继续践行着中产家庭的虚伪与腐朽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导演对中产阶级浮华庸俗、贪婪伪善的腐朽价值观的讽刺力度把握得分寸感十足,没有正面戳破那种虚情假意的面纱与温情脉脉的寒暄,却用一种轻喜剧的基调,在戏谑、讽刺、调侃中鞭辟入里,既不过分尖锐显露锋芒,又不失力度

对中产秩序的反思与批判,对应的是青年人理想价值的重塑。班杰明正是出生在这种家庭之中,家长希望他沿着家人安排、操控好的道路,进行一条安稳的路,以此来延续这种中产家庭的保守传承。因此,班杰明他对伊莱恩的爱,不单单是单纯地彼此吸引,更是一种反叛父辈意志强迫、道德驯化的方式。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以班杰明为代表的青年人,他们试图在家庭的利益法则、社会的金钱链条、陈腐的中产枷锁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而这种反叛、抗争、追寻,正是60年代一代年轻人的精神写照,看懂这一点就不难理解影片的卖座与对后世的影响力。

04.迈克·尼科尔斯:用影调呈现时代的疏离与个体的迷惘

导演迈克·尼科尔斯对《毕业生》的成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内容上的共鸣度与共情力决定了即时的观众倾向,而跨越时代的意义恰恰在于影像上的突破性。如果说迈克·尼科尔斯在《灵欲春宵》展现了从舞台到电影的调度能力,《毕业生》中的活灵活现表达,更将时代的疏离与个体的迷惘,赋予一种画面感。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首先是注重用画面表现、意象暗示角色的内心体验与心理困境

困在水缸里的鱼、铁丝网中挣扎的猩猩,正如新一代的年轻人,面对父辈意志的传承、面对社会机器的驯化、面对人类世界的法则,内心的安怡无处寻觅,精神的自由难以触摸。导演没有将意象堆叠,而是将其呈现在男主角的日常活动与主观世界里。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游泳池一场戏的主观镜头,正是这种困兽之境的写照。跳水的过程,正像是成长的仪式,不谙世事的班杰明跳出学校的象牙塔、跳入了繁杂的成人世界,去不料透过水面看到的父母长辈,总是一种扭曲、模糊、虚化的幻影式画面。无论是水花打湿、潜水镜扭曲、抑或是逆光下的成人像,总是难以看透的。

光线与色彩上,室内多是采取低调摄影,灰黄的暗色调占据主导,那种幽暗、暧昧、迷离的气氛正像是班杰明挥之不去的压抑与困顿,而结尾处,开阔的画面通向更广阔的世界,班杰明的前方视野更为通达。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其次是对音乐的巧妙使用,没有多度渲染那种聒噪与癫狂,而是用一种淡雅与幽静缓缓昭示着那一份疏离与哀伤。

保罗·西蒙的民谣风格插曲清新隽永、历久弥新。相较于《寂静之声》,《斯卡布罗集市》同样意蕴无穷,荷兰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四种香草,不仅带有一种古朴的神秘色彩,更象征着爱情与永恒、和平与美好、纯洁与沉静、勇敢与坚定。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既是班杰明心中对爱情等美好事物的向往,也是当时的一代人,在科技变革、战争动乱、文化思潮造就的疏离与迷惘中,渴望重拾坚定与美好的心理投射。

05.无因的反叛与无果的抗争

《毕业生》是一部带有浓厚时代特色的电影,它关乎青春、爱情、成长、对待人生的态度,尽管残酷却不失美好,尽管迷惘却不失憧憬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尽管影片的结尾,看似是青年人的胜利:班杰明闯入伊莱恩的婚礼,最终带着爱人逃出了父母的包办婚姻、打破了中产阶级的腐朽价值桎梏。但当他们来到了公交车上开始心满意足、彼此会心一笑之时,众人却投来诧异的目光,班杰明的反叛仍旧需要面临着来自整个社会的约束。此时镜头停留在班杰明与伊莱恩的脸上,《寂静之声》再度响起,班杰明的眼神仍旧是起初的迷惘与困惑。

班杰明反叛的原因是什么?抗争的结果又是怎样呢?

《毕业生》:无因的反叛,无果的抗争

电影《毕业生》的意义在于它不仅仅是时代的纪录影像,它更触及到一种青春的本质:纵使反叛无因,抗争无果,青春的魅力恰恰在于它的无限可能性——张扬着激情与勇气的离经叛道,憧憬爱情时的懵懂悸动,命运无常聚散离合中的伤感与动容,恐惧未来自我逃避却心怀好奇与期冀的希望

或许,我们无需思索反叛的原因与叛逆的结果,只需要在青春与成长中感受那转瞬即逝的美好与不经意的感动,在打破陈规中摸索与探求生活之道与生命之理,而这正是青春最纯粹最真挚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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