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雪》是毛主席诗词里最广为人知的,这和它气魄雄伟、有特殊的历史意义都有关系。但就艺术性而言,个人认为这首词并不是毛主席诗词里最好。
如果参照宋词水平,将主席诗词划分一下档次,我认为大致是这样的:
最顶尖的存在,堪称超一流的作品,毫无疑问是《忆秦娥·娄山关》,这首词放在整个中国诗词史都属优秀之作。
《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忆秦娥·娄山关》境界、韵味、气势都堪称完美,算毛泽东诗词的压卷之作。
《忆秦娥·娄山关》之下,有下面几首词算是毛主席诗词中一流的作品,放置宋词中能够达到第二档次甚至准一档。
《菩萨蛮·黄鹤楼》
茫茫九派流中国, 沉沉一线穿南北。 烟雨莽苍苍, 龟蛇锁大江。
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贺新郎·别友》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廖廓江天万里霜。
《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
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
此行何处?赣江风雪迷漫处。命令昨颁,十万工农下吉安。
毛泽东这个档次的作品,多能别出新意,且整体均衡协调,没有明显的破绽。
再往下,归入毛主席诗词二流的作品,会有不少我们耳熟能详作品,放在宋词中大概能够进入第三档次。大体包括:
《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
《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清平乐·会昌》(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
《菩萨蛮·大柏地》(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
........
这个档次的作品,共同的特点是有几句写的很精彩,但也有几句比较平庸,一定程度影响审美的完整性。例如《清平乐·会昌》、《菩萨蛮·大柏地》上阙很好,下阙没有达到宋词的中上水平。
再往下排,就会出现这首《沁园春·雪》。毛主席这个档次的词作,大多豪放洒脱,文字不拘一格,有雄视百代的气象,但整体看,可能稍稍缺乏诗词的韵味和节奏。
对于古诗词,审美、评鉴的标准和其他艺术形式其实相通,节奏需有缓急变化、情感需有起伏、意象需有疏密错落,所以我们看比较好的诗词,哪怕即使是四行绝句,也不会以一种节奏、一样情感、一类意象贯彻始终,起伏、错落、留白不可少。我们有时阅读流传千古的绝句,前两句往往感到平淡(例如“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不是作者之才不能将前两句写的更精彩,而是作者本来发力点就在后两句,前面的平,更凸显后面的奇。
《沁园春·雪》气势宏大,体现了伟人胸襟,但艺术表现上写的有些过满,它就如同一部全部是高潮的电影大片,雄心勃勃,应接不暇,但总感觉节奏上少了一点变化,情绪饱满但似乎缺乏起伏。当然,如果结合时代背景,《沁园春·雪》或许更让人热血沸腾,不过好作品的艺术魅力往往是能超越时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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