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麼這麼多蟲子？成群飛舞的蜻蜓從她眼前掠過，它們肯定是在捉蟲子吃，小香蘭心想，今天是五月十三，難道真如傳說中的那樣要給關老爺下一陣磨刀雨了？抬頭時，小香蘭發現天空已經佈滿了大塊的灰雲，太陽在西邊若隱若現，老有全說，黑雲主風，這灰雲主雨，馬上就要有大雨了，得趕緊回村。
這群牛有十幾頭，分散在山坡上吃草，等兩人費勁扒力地把牛群聚攏起來時，大塊大塊鉛灰色的烏雲已經完全遮住了天空，太陽不知道哪兒去了，天色昏暗就好像傍晚時分一般，大風起後，一道閃電就劃破遠方的天空，緊接著，幾聲沉悶的炸雷響了起來，幾乎是同時，豆大的雨點從山下一路砸了上來，沒多久便是傾盆大雨兜頭蓋臉，地上隨即蒸騰起一股溼濡的潮熱之氣，空氣中瀰漫著土腥氣和青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兩人心急如焚，牛群卻慢條斯理，等到從漫天雨幕中下得山來走到河邊時，兩人已如落湯雞一般了。可最要命的是河水已漲了起來，過河的石徹便道早已淹沒在河水之下，河面寬闊了許多，湍急的河水打著漩橫衝直撞，流水聲音巨大好似有千軍萬馬在急行軍一般。
小香蘭沒見過這麼大的河，不由得慌了起來，語帶顫抖地問老有全，大爺，這可咋辦呀？老有全一輩子得經過多少風雨啊，聽見小香蘭問他，便笑著說，我小時候給地主當長工，在黃沙堖放羊時，也遇到過這麼大一場雨，抱著一隻羊就平平安安地過了河了，什麼事也沒有。今天這河還沒那會兒大了，你放心，抓住牛尾巴就能過去，只是要記住一條啊，千萬抓牢，不能放手。
不能再猶豫了，待會兒河會更大，一老一少趕著牛群過開了河，水深不過及膝，看著再走五七六步就能上岸，小香蘭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就在這時，那頭小黑牛的後腿突然動不了了，估計是蹄子踩到石頭便道上那石頭縫裡了，小香蘭用懇求的目光看了看老有全，老有全說，河裡危險，你別管小牛，趕緊過河。水流越來越急，眼睛會說話舔過小香蘭手的小黑牛眼看就要倒下去，小香蘭再也顧不得多想，鬆開抓著牛尾巴的手，返身去拔小黑牛的腿，小牛腿拔出來了，行走無礙的小黑牛很快就上岸了，可是小香蘭嬌小的身形在湍流的衝擊下卻再也沒能夠站穩，一個趔趄倒在了漩渦之中，一個“啊”字還沒有出口，便被洪水沖走了，這時的老有全和牛群已經全部上了岸，老有全看到小香蘭被洪水衝倒，想也沒有多想，趕緊跑到河中救人，眼看就快要跑到小香蘭身邊了，腳下一軟，也被撲倒在了河裡，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流越急，兩人只浮出河面一瞬，便再也看不見人了。
兩人被洪水沖走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大隊，郗永清帶領全村民兵開始了沒明沒夜的搜救，民兵們手拉手在河面一字擺開，一路向北逐段仔細排查，餓了大隊統一管飯，累了河邊稍作休息，第二天午後，在離村三里地的石門口河道東邊，民兵們發現了被北流突然改為西去的洪水甩出去的老有全，奄奄一息的老人家當天晚上就去世了。小香蘭被多衝了五里路，在快到西郊的亂石灘中間，一塊巨石剛好擋住了烈士的遺體。
五天以後，為兩人召開的追悼會在禮堂隆重舉行，當哀樂奏響時，厚重的陰雲密佈天空，牛毛般細雨無聲斜飛，全體社員人人眼含熱淚強忍悲痛，大隊黨支部將保護集體財產而英勇犧牲的小香蘭追認為人民英雄，將搶救小香蘭而奮不顧身的老有全追認為人民英雄。風光秀麗的槐骨朵因為埋葬著英雄而益顯挺拔，英雄的事蹟至今仍在口口相傳，英雄的精神一直激勵鼓舞著全體村民，十餘年之後，賈貴生為集體搞副業在石場不幸遇難，二十餘年後，賈月熹倒在了抗洪救災第一線，這片熱土從來就不缺少產生英雄的基因，這些紅旗譜上的群英都閃耀著奪目的光芒，照亮了小口頭歷史的天空，照亮了新時代小口頭村民前行的道路。
八路軍進來真勇敢，打的那日本人哭爹呀又叫娘，沒來由耳邊又響起了這首抗日歌謠。恍惚間，牛鈴叮叮，花香陣陣，彎彎山路上正走來一十六歲如花骨朵般美麗的小香蘭，慢條斯理的牲口群后面，六十一歲的老有全剛剛抽罷一鍋煙，手裡甩著挽了紅的鞭杆兒，嘴裡唱著紅土炮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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