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是這個街角，七十五歲的徐大爺，在這兒已經坐守了七、八年。
從四川農村來到湖北武漢，家裡擁有幾套門面房，兒女也很孝順，他卻不甘做“包租公”，毅然選擇守望街邊：坐觀南來北往，坐等路人駐足，坐成街邊一景，坐享悠然自在。他把一個老農的暮年生活過成了城市化的散文詩，看似波瀾不驚，細品有滋有味。
他不願間歇性周遊四方，也不想持續性飽食終年，他只想用雙手描繪別樣的夕陽。他不想早早地脫離社會，也不想只做生活的看客，他只想用勞動證明自己的存在。他喜歡蹲成街角的一幕“遇見”，為行人帶來一種方便；他喜歡坐成街頭守望的“公僕”，用嫻熟的手藝為群眾服務；他喜歡笑成街邊快樂的啦啦隊，用洪亮的聲音為路人喝彩。
讓每一天都過的豐富多彩，讓古稀以後的日子仍然生機盎然。只要生命之火尚能燃燒，就要照亮自己輝映別人；只要一夕尚能自食其力，就要方便他人快樂自己。
一針一線，縫住的是鞋面的裂痕，縫上的是心底的祝願；一釘一錘，修平的是磨爛的鞋底，修復的是行走的煩惱。
修好千百個稱心如意，祝千百人一路走好；補上千百個美中不足，願千百人一路平安。每天早晨，他從容地走來，拖一車修理工具，揣一腔老有所為的嚮往；每天下午，他知足地回家，扛一身心甘情願的疲憊，攬一懷老有所樂的愉悅。
或許，這就是農村老人的本色：勤勞，淳樸，慈祥，可愛。
初冬的這一天，陰轉小雨......
還沒到早上八點，徐大爺已經開攤。幹了一輩子農活，落下了雞叫頭遍就醒來的“頑疾”。攤位選在公交站的旁邊，一年四季固定不變。這兒是人們容易聚集和逗留的地方，是練攤兒的黃金地段。
撐起攤子就有客，立起架子就有事幹。相對於種莊稼，手頭上這些活兒簡直輕鬆到了所以然；相比於“土裡刨金”，這街頭營生來錢要容易得多的多。當真講徐大爺根本就不缺錢，但他很享受用手藝換倆錢的這種過程和快感。
“繡”過地球的人有掌上功夫，修個皮鞋不在話下。掄過老鐝的一雙大手，捏把鉗子小菜一碟。在十畝地裡舞弄過犁耬耙耱，裝點豆粒大的鞋跟簡單的就象諞閒傳。
徐大爺是個樂觀人，啥時候都不讓耳朵閒。一個“隨身看”，走到哪帶到哪。喜愛川劇和黃梅戲，曲調歡快，看著爽。“不愛越劇，慢悠悠，悲兮兮，軟不拉塌沒勁道，陰柔陰柔的負能量，不安逸”。
因為攤位固定，前來修鞋的人好多都是回頭客。加上徐大爺心地善良，和顏悅色，做事厚道，收費合理，附近的人都願意和他打交道，抬腳動步有點小問題，拐彎抹角地都來找他。
修、磨、釘、補，割、剪、縫、粘，鞋匠的十八般“武藝”，徐大爺樣樣精通。勤能補拙，熟能生巧，他用“善良"的爐火把技術熔鍊成藝術。一隻只“病”鞋，被他妙手回春，一雙雙“問題”靴，因他而足下生輝。
補鞋的縫紉機是手搖的；結實的縫鞋線是尼龍的；抽的香菸是十塊錢一盒的；喝的茶是自帶保溫瓶的水沖泡的；打磨的砂輪機是電瓶帶動的；手上的膠水是三秒就可以把鞋粘牢的……
“多少錢”？“看著給”！從來沒有和客戶紅過臉，從來沒有和別人因為錢而鬧彆扭。農民的厚道、鄉村人的寬容、老年人的慈善，被徐大爺在這都市一角，盡情地發揚光大。
身上這張油布圍裙，既是護身服，又是“工作臺”。各種式樣的問題鞋往它上面一放，最終都會沒問題；各種顏色的殘次品放在它上面一鼓搗，件件都成了藝術品。
雨下大啦，徐大爺沉浸在忘我的勞動中渾然不覺。眼裡沒有陰霾只有要乾的活，耳裡沒有怨聲載道只有音樂，心裡沒有霏霏細雨只有縷縷陽光。
“穿上試試看，不滿意再拾掇”。“啊呀蠻好的，謝謝啦”！每一聲真誠自然的道謝，都是對徐大爺辛勤努力的獎賞；每一張心滿意足的笑臉，都是對徐大爺愛崗敬業的禮讚。
沒活幹的時候，趁機看視頻聽戲。因為下雨，工作時間縮了水，營業收入也跟著縮了水，倒是快樂沒縮水，飽眼福的時間更長了，一齣戲都看了好幾場。
誰說城管不近人情？武漢的城管是最棒的！別說七、八年的時間裡，天天對徐大爺網開一面，類似“網開一面”的現象街市裡比比皆是。其實，對小商小販小匠人的態度，折射出的是一座城市的人文情懷和文化境界。
沒有顧客的時候手也閒不住，一宗宗、一件件地把先一天沒幹完的活按順序精心修補。象這件活，給鞋幫上底，縫紉機派不上用場，全憑兩隻手：錐子穿孔，手勒繩緊，刀劃暗縫，深埋腳線……
想上廁所？抬腳就走。就這麼個地攤兒，敢情賊也懶得光顧。還別說，吃喝拉撒是徐大爺每天繞不過去的坎。餓了，百步開外的路邊小店有的是“重慶小面”；渴了，一杯清茶喝一天也不嫌它淡。
天氣不好，光顧的人少。清點一下小鐵盒裡的鈔票，今兒咯才掙了三十多塊。不礙事，反正可圖了個輕鬆，佔一頭。往常天氣好的時候，生意還是挺順溜的，顧客絡繹不絕，一天下來，掙個百八十塊的那是常事。
看樣子雨是沒有停的意思。收拾收拾，回！慢騰騰地拆卸工具，悠悠哉哉地整理裝箱。念想著說不定猛然間天放晴了，沒準兒冷不丁又來一個顧客。邊打退堂鼓，邊祈願雨過天晴太陽紅。
哈哈，你說怪不？不遲不早，當徐大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所有的工具全部妥妥貼貼地梱綁在小拖車上的時候，有人拎著要縫補的長筒靴來了。實在劃不著再打開行包，只好給人家連連道歉對不起。
雨越來越大，而時間才到中午十二點半。把大大的遮陽傘寄存在牆內的車棚，準備收攤。
拉起行裝，冒雨回家。望著徐大爺沐風櫛雨的背影，想起了仍然留守在廣大農村的那些個老人，不由自主地在心裡揣摩，這初冬的清冷裡，他們可好？
步履穩健，腳步從容。望著徐大爺老當益壯的背影，想起了農田裡深耕泥土的黃牛：腳踏實地，躬身前行，默默無聞，勤勤懇懇。崇敬之心，油然而生。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望著徐大爺漸行漸遠的背影，想起了“不讓一日虛度，不讓餘生失彩”的凡人素語。放眼視線的盡頭，一抹煙雨朦朧，一派畫意詩情……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
每一段人生都值得紀錄
每一種平凡都蘊含精彩
每一寸時光都影動情懷
感知生活 感悟人生 感恩時代 感謝閱讀
閱讀更多 紀實攝影老兵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