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中國管樂之父洪潘誕辰110週年


洪潘傳

1914年春節後,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在南安市英都的董山下樓村,年輕的高個子壯漢洪清澤,把一個瘦小孩童背上肩,走過彎彎曲曲的田間小路,蹚過刺骨冰冷的英溪河水,走出英都,登上停泊在西溪的劉尾寨碼頭的一艘木帆客船,把小孩託付給一位將返回馬來西亞的華僑。

這個小孩叫洪潘,是洪清澤的堂弟,虛齡6歲。洪潘的父親洪恭韭在馬來西亞打工,是他寫信回來囑託堂親讓回國的華僑歸程時把孩子“捎帶過來”的。

紀念中國管樂之父洪潘誕辰110週年

洪清澤把洪潘交給那位華僑,千叮嚀萬囑咐小小洪潘,到了南洋要乖乖跟父親在一起,“長大了別忘了回來看我哦!”

說洪潘6歲,是農村的習慣叫法,實際上他只有4週歲多。第一次登上木帆船的洪潘,只覺得好玩,聽說還要換乘大輪船,他不知道“南洋”有多遠,“番邦”是啥樣。而洪清澤則萬萬沒想到,他把洪潘這一送出國,待到他衣錦還鄉時,已是大名鼎鼎的軍樂指揮家了!

一、艱苦童年

洪潘1909年出生在南安縣英都鄉一個名叫“下樓”的自然村。“下樓”這個村名只是近代約定俗成的寫法,根據老者傳說,這裡古代曾經是劉姓村民居住的地方。劉姓分居兩處,故有“頂劉”、“下劉”之分。“下”是方位詞,以區分於地勢較高的另一處劉姓居住點。並非上樓、下樓的“樓”。閩南語“劉”和“樓”是同音的,年湮代遠,“下劉”和“下樓”已無人稽考,劉姓不知何處去,代之的是堂號為“武榮翁山”的洪氏望族的裔孫在這裡生聚繁衍。

洪潘的高祖父洪文瑃是清嘉慶已卯年(1795)的恩科貢生,任過福建寧德縣、霞浦縣訓導(管教育的官),世居下樓。但到了洪潘的父親,已是家道中落,地無半畝,靠打短工為生,後來在堂親的贊助下,洪潘的父親漂洋過海在馬來西亞的吉打埠,開荒種地度生,因妻子病逝,乃委託回鄉的華僑把洪潘帶來馬來西亞。

洪潘10歲時,在一家華人開辦的藥房當“夥計”。

吉打埠,馬來西亞的一個迷人的椰林港灣。每當皓月凌空、微風盪漾的迷人夜晚,總有提琴、黑管、小號、吉他等樂器彈奏聲,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海浪濤聲,神秘的音樂氛圍和秀麗的海邊景色,陶冶著少年洪潘的心靈,不斷滋長了對音樂的摯愛。

1922年,13歲的洪潘在親友的資助下進入當地一所華僑創辦的小學讀書。吉打埠充滿異國風情的特殊音樂氛圍,誘惑和薰陶了少年洪潘,使他迷上音樂,成為學校優秀的小號手。他經常參加各種演出,在當地已經是小有名氣的樂手了。

在他17歲時,眼光獨到的馬來西亞吉打埠僑務會和校董事會,決定選送從小就顯露音樂天賦的洪潘回國學習音樂,並提供其學習和生活的全部費用。這無疑給志向高遠的音樂雛鷹洪潘插上了飛翔的翅膀。回國後,他先後在上海立達學園(中學)師從豐子愷學習音樂入門,跟隨邱夢痕練習鋼琴。第二年,洪潘又抓住一個機會,成為國立上海音樂學院的第一屆學生。在這裡,他與後來成為“人民音樂家”的冼星海等進步音樂學子一同學習、生活和戰鬥,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一次為維護學生合法權益而暴發的學潮中,洪潘與冼星海並肩戰鬥,勇敢地衝在最前頭。學潮流產後,冼星海等人輾轉去了法國、比利時,而洪潘從上海流落到南京,經人介紹,他又得到了在國立中央大學旁聽生的席位,該校是當時全國最大的大學。翌年,他即考取了該校音樂系,在小提琴家馬思聰等一批知名音樂家的教導下,洪潘的學習成績有了質的飛躍,終於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並獲得了該校教育學士學位。

一次意外的機遇,使洪潘得到出國學習軍樂的機會。原來,我國自從1899年建一支西洋管樂隊以後,地方政府、各級軍隊內部紛紛仿效,但在國民黨軍隊中仍無正規編制的軍樂隊。1935年初,蔣介石下令軍政部“整頓禮樂”,選派出國考察學習軍樂的人才。洪潘因在中央大學音樂系成績優異,被選派赴世界音樂之都——維也納學習,這是中國音樂史上第一次公派的留學生。1935年8月,洪潘就讀於維也納高等音樂學院。從此,他踏上了締造和發展中國軍樂事業漫長而艱辛的歷程。

二、奧國留學

奧地利維也納,是一塊神奇的音樂聖土,世界公認的“交響樂之父”海頓、“音樂神童”莫扎特、“樂壇聖人”貝多芬、“圓舞曲之王”施特勞斯等都曾長期滯留、生活和工作在這裡,並在此獲得音樂的營養和創作靈感。在這塊音樂的聖土,洪潘如飢似渴地吸收音樂養料。他首選小號吹奏為主修課,師從全奧最著名的小號演奏家、音樂教育家登格拉教授,掌握了德國學派“O”型的先進吹奏方法,還到維也納歌劇院向首席指揮學習交響樂指揮。最後,又經我國駐奧使館推薦,去維也納警官大學軍樂隊學習軍樂指揮、樂隊編配及軍樂隊列隊訓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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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潘雖然身在異國,但他時刻關心祖國的命運。他惦記著祖國有四萬萬同胞正在與來犯的日寇浴血奮戰。1939年,洪潘在維也納結集出版他的音樂作品——《復興歌曲集》,共收入11首作品,全部以抗戰為題材。其中有描寫少年英雄的《孩子團》,有號召為抗日前線募捐的《募寒衣歌》,有鼓舞鬥志的《幹!幹!幹!》,有歌頌抗日將士的《民族英雄凱旋歌》,還有馮玉祥將軍作詞、洪潘譜曲的《八百好同胞》。《八百好同胞》樂曲以鏗鏘有力的節奏唱出中華兒女不屈不撓的抗日鬥志:“八百好同胞,陣地守得牢。決心為國死,對敵反戰鏖”。1940年,洪潘應奧地利一位曾任駐中國領事的大鬍子先生之邀,在維也納大畫廊舉辦中國藝術傳播報告會。他作了題為《中國盛唐時期音樂發展概況》的報告。他的報告及生動的即席表演,贏得400多名出席者的陣陣掌聲。

洪潘在維也納期間,還出現過這樣一件事。有一次,一批同學在一起閒談,有一個德國人很看不起中國,自認為德國是一個優秀民族,德國人高人一等,而中國是一個落後的民族,中國人是劣等人。他並且用侮辱的口吻說,中國人的鼻子長得很小,像猴子一樣,所以不開化。洪潘聽後很生氣,立即用同樣的口氣回敬他:人的長相不能決定人的思維,如果按照你的邏輯,德國人身上長了很多毛,像豬一樣,而中國人身上很少有毛,不是比你們更進化嗎?一席話直駁得那人啞口無言,詞窮理虧。洪潘表現出來的中華民族自尊精神使所有的外國同學都對他刮目相看。

三、樂校奠基

1941年夏天,洪潘結束了在奧地利長達6年的留學生涯,手捧維也納音樂學院甲等畢業文憑回到離別多年的祖國。抵達重慶的第三天,蔣介石召見了他,當時在座的還有中央訓練團教育長王東原,中央訓練團副團長兼三青團團長張治中。蔣介石當面詢問洪潘的留學情況及德奧軍隊軍樂的設置情況,洪潘簡要彙報後,建議創辦軍樂學校作為培訓軍樂人才的基地,蔣介石聽後很興奮,命令洪潘整頓軍樂禮樂,並當場書寫一信交教育部、內政部處理。

1942年,在重慶復興關,正式成立了中國第一所培養音樂人才的專門學校——陸軍軍樂學校,隸屬軍政部,蔣介石親任校長,洪潘任教育長,授上校軍銜。學校設銅管班、木管班、號兵班、指揮班及聲樂班(教唱軍歌),學員200多人。在此期間,洪潘發起組建成立中國歷史上最大、最正規的管樂團,編制多達120多人,洪潘親任團長兼指揮。在他的嚴格訓練指揮下,全團採用德國學派的吹奏方法,音響效果顯著提高。演奏的作品,有用中國傳統民歌改編的樂曲,也有洪潘的創作樂曲。這支樂團除擔任國家禮儀活動的演奏外,還排練了一組外國優秀曲目,如《騎兵進行曲》《藍色多瑙河圓舞曲》等,作為室內舞臺的演奏曲。當在重慶國民大戲院首場公演時,觀眾們第一次看到軍樂從單純的典禮樂移植到劇場,成為舞臺上一種全新的音樂表演形式,大加讚賞。美國駐華使館的軍事顧問看過演出後,驚呼了不起,從此經常邀請該團去演出。

洪潘在訓練指揮樂隊、處理軍樂學校的事務的同時,繼續潛心研究軍樂理論。1942年他在重慶出版的《音樂月刊》雜誌第一、二、三卷連載發表的《談軍樂》,據美國專家考證,是中國軍樂研究理論之肇始。

1946年洪潘晉升少將。這是國民黨軍樂界的最高軍街。

四、奔向光明

1946年夏秋之交,洪潘以文藝界知名人士的身份,在重慶出席張治中將軍舉行的招待會,見到了參加國共談判的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副主席,他被這兩位共產黨人的風采所吸引,更為他們的堅定信念和正義事業所折服。從這兩位偉人身上,洪潘看到了中國的希望。誰能想到,這次難忘的懈逅,竟在三年之後改變了洪潘的人生道路。

1949年初夏,已調任國民政府福建省教育廳音樂藝術委員會主任的洪潘,跟隨國民黨當局撤到金門島,但他隔海望著大陸,想著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紅色大地,才是他充分施展才華、實現理想的所在,毅然決定不去臺灣。當蔣介石指派接他的飛機降落在金門島時,他已登上一葉小舟輾轉駛回廈門,走上了革命道路。

新中國成立後,洪潘在南京華東軍政大學文藝系任教授,主要教授音樂理論和聲學、視唱練耳及指揮等課程,同時還訓練從國民黨軍隊接受過來的軍樂隊,共有七八支之多。軍樂隊的訓練場所在南京城北的挹江門城樓上,而華東軍政大學文藝系則位於南京城東的半山園。洪潘不辭勞苦,兩地來回奔忙,為新生的人民共和國的軍樂事業朝氣蓬勃地工作著。經過洪潘精心訓練,這些軍樂團不但能在各種禮儀場合演奏,而且還舉行了一場令人耳目一新的軍樂專場音樂會,在舞臺上演出。演出節目以《八一進軍曲》《抗美援朝組曲》《騎兵進行曲》等中國曲目為主,還有一些蘇聯曲目。洪潘的指揮剛柔相濟,雄壯的軍樂響遏行雲,震撼人心。觀眾時時報以熱烈的掌聲。從此,南京的音樂舞臺上增添了一個全新的藝術品種。

1952年,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在北京成立。這支由1000多人組成的軍樂團是我國曆史上最大的軍樂機構。初創時由於缺少正規教員,洪潘被解放軍總政治部調往北京擔任軍樂團總教師。面對如此龐大的樂團,洪潘創新教育方法,從全團挑選出30多位基礎較好的演奏員,組成教員隊,自已親自教授,經訓練後再把這些教員分到各分隊,由他們擴大教學。這種事半功倍的“撒種子”式的訓練方法,使全國演奏水平在短期內顯著提高,並且很快就擔負起接待外賓的任務。

1950年代初期,由於新中國的經濟建設才開始,物質條件極差。洪潘隨軍樂團駐在遠離北京城數十里的通縣馬駒橋鎮。住民房、點油燈、喝井水、燒煤爐子,生活十分艱苦,但他卻毫無怨言,滿腔熱情地投入工作。

可是,由於洪潘曾是國民黨的高級軍官,一些思想單純的年輕隊員們總對他另眼相看。有一次,軍樂團領導通知洪潘,因住宿緊張,有兩位外地來團學習培訓軍樂的同志安排在他住的這戶農家,跟洪潘同住一房。洪潘熱情地給他倆接行李,安床鋪。可這兩位新來的同志卻極為嚴肅,一言不發。當洪潘給他們上業務課時,他們才開始提問題,並交談起來。十幾天朝夕相處,相互間的氣氛逐漸融洽。待他們學習期滿,臨別之際才道出真情。原來他們對團部安排洪潘跟他們同住一屋很有看法,共產黨的戰士跟曾經的國民黨軍官住在一起,這不是對他們人格的侮辱嗎?但是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洪潘勤勤懇懇的敬業精神,誨人不倦的教學態度,平易近人的生活作風,使他們一改政治偏見。分手時,他們依依不捨互相勉勵,表示要更好地為繁榮軍樂事業而努力工作。

五、桃李芬芳

在對待軍樂藝術的嚴謹上,洪潘甚至令人感到非常“固執”。

1950年代初期,什麼事情都要“學習蘇聯老大哥”。總政軍樂團在由洪潘執教的同時,也從蘇聯請來軍樂教練。洪潘和他們在吹奏基本口型與運氣方法上發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由於蘇聯專家的身份優勢,顯然使有“不良”歷史背景的洪潘處於不利境地。但洪潘深知,如果聽任這幫蘇聯老大哥的方法進行啟蒙訓練,養成的不良動作將很難糾正,勢必影響一大批軍樂手的提高和發展。因此,他據理力爭,毫不退讓。正在二人爭論得難分難解時,建國後第一支來華演出的德國特萊斯頓軍樂團為他們雙方作了裁判:受過維也納音樂學院正規訓練的洪潘的吹奏方法才是正確的。這一次交鋒,奠定了洪潘作為“中國管樂之父”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

有意思的是,這類的故事並沒完。1956年中央樂團邀請國際管樂學會的專家來華講學。開課前,一位德國專家首先對中國學員進行了一次摸底考試。在參加小號吹奏的200餘名樂手中,有6名樂手的演奏水平尤為出色。德國人頗感驚奇,便問:你們都是跟誰學的?學生們竟異口同聲:“天津陳明德”。

那陳明德又是跟誰學的?德國人更好奇了。

學生說:“洪潘”。

那洪潘又是跟誰學的?一絲不苟的德國人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在維也納跟你們德奧學的。”學生們老實地回答。德國專家終於印證了自己的直覺,他們聳聳肩,表情複雜地說:你們用的是地道的德奧方法,也就是最科學的吹奏方法,我們沒有什麼可講了,你們如果有問題去找洪潘好了,他會給你們最精確的答覆的。

然而,這精彩的一幕,洪潘當時並不知道。因為,早在兩年前的1954年,洪潘已被調離總政軍樂團,不在北京了。

由於歷史的侷限性,洪潘終於沒能專注地致力於他畢生摯愛的中國軍樂事業。1954年,洪潘被莫名其妙地調離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改任南京藝術學院音樂系教授。從此,他脫離了軍界。此事直到31年後的1985年,組織上才正式向他解釋原委:當時,由於他的“歷史問題”,“不適合在軍隊工作”。

不公正的人生遭遇,並無法改變洪潘對神聖音樂藝術殿堂的傾情摯愛和對學生的傾心裁培。數十年來,他默默地在音樂教苑裡辛勤耕耘,學生已逾千人,桃李芬芳,人才輩出,為我國培養了許多優秀的軍樂演奏家和教育家。其中成就卓著的有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副團長、著名指揮家程明義,天津音樂學院碩士生導師陳明德,湖北藝術學院教授錢萬躍,上海藝術學院教授範由群等。

六、重返教壇

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中,洪潘備受打擊、折磨,雙目幾乎失明。粉碎“四人幫”後,經兩次手術才使他重見光明。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洪潘像許多飽經憂患的正直的人們一樣,根本無暇去撫慰一下心靈上的創傷,便又重返闊別了多年的教壇。1982年,洪潘成為中國致公黨南京市工作委員會委員。1983年,洪潘被推選為江蘇省政協常委。黨和人民的關心、信任,使洪潘精神煥發,以百倍熱情投入工作。他除了擔負著教授音樂理論以及指揮、小號等課程外,還積極參加各種社會政治活動,為參政議政、落實黨的政策四處奔走。為了加強海外聯誼,促進海內外各界的交流,由江蘇的一批曾留學歐美的知名專家、學者發起成立了江蘇省歐美同學會籌備委員會,洪潘作為當年留學歐洲的學子積極參與工作,並擔任籌備委員會委員。在與海外的聯誼活動中,洪潘客觀地介紹祖國近十年來發生的深刻變化和存在的困難,真誠地希望海外的朋友和故舊能親自回祖國來看看。僑居巴西的著名花腔女高音歌唱家沈愫之女士正是在洪潘的感召下,決定回國訪問演出的。她在給洪潘的信中寫道:“從老師的信中知道不少國內的情況,使我這漂泊在異國他鄉的遊子歸心似箭,淚滿衣襟。祖國,祖國!近三十多年的闊別,懷念之情,激動之情,怎麼能用筆墨向老師傾訴啊!”

香港和澳門迴歸祖國的協議草簽後,洪潘非常激動,舊中國海外華僑仰人鼻息的屈辱生活,記憶猶新。洪潘感慨地說:“中華民族上百年的恥辱,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這樣快就結束了,真了不起啊!祖國強大了,祖國統一的步伐加快了,我要在有生之年為祖國的和平統一大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1988年6月,洪潘應邀為我國第一支農民管樂隊——大連得勝鄉農民管樂隊施教,使該隊演奏水平大幅度提高,兩次奉調晉京演出,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讚譽。電影《迷人的樂隊》就是以這支樂隊為原型而創作的。

1990年代初,洪潘從教學第一線上退下來,但他仍然關注著軍樂的發展創新和普及。已屆耄薹之年的洪潘不辭辛勞前往鎮江、無錫等地輔導工廠、部隊、學校的業餘樂隊,拒收分文報酬。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35週年之際,南京軍區奉命組織一支80人的軍樂隊,聘請他擔任藝術指導和指揮。重新穿上軍裝的洪潘,精神矍鑠,風采依然。他親自為軍樂隊排練了一組中外名曲,率隊深入基層連隊演出數十場,聽眾達數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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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藝術無國界,但音樂家心中有祖國”。洪潘每次接受媒體採訪時一再重複的這句話,是他經歷近一個世紀的人生感悟。洪潘對祖國的忠誠,完全等同於他對音樂藝術的忠誠。他年長而不衰老,依然壯志不已,激情似火,孜孜不倦地繼續研究音樂理論,精心培養音樂人才。他謝絕在加拿大的兒子洪向華要他定居溫哥華的要求,放棄優厚的生活環境和條件,返回南京。

人民的音樂家心中只有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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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故土情深

洪潘雖然在故鄉生活的時間不長,但他卻有著特殊濃烈的故鄉情懷。1996年秋,他應邀回英都鎮參加翁山洪氏大宗祠和洪氏家廟重建落成慶典。在英都鎮黨委、政府舉行的海內外宗親代表懇親座談會上,他作了熱情洋溢的即席演講。他說,我是華僑,我的心永遠和祖國、家鄉連在一起。他盛讚家鄉幾十年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並對家鄉的未來寄予美好的祝願。熱愛祖國、熱愛故鄉的赤子之心溢於言表,令在場的海外宗親十分感動。

慶典落幕之後,鄉親們挽留洪潘在家鄉多住幾天,洪潘欣然答應,索性從慶典籌委會為他安排下榻的英都華僑大廈搬到堂親洪天平(英東村黨支部書記)家中,一住就是十幾天。這十幾天,洪潘彷彿重回童年歲月,他在洪天平家的陽臺上遠眺牛尾塔、英溪,勾起許多甜蜜的回憶,還重訪當年住過的老房子,和堂親們吃“番薯粥”“麻餈”,親切地看望當年送他上船出洋的洪清澤的兒子洪烏厚(村調解主任)、洪敦目(南安市公安局幹部)。許多鄉親上門拜訪,年長的共述闊別之情,年輕的慕名而來,以一睹這位大名鼎鼎的藝術大師風采為幸。期間有兩件事值得記載:

一是鄉親們回憶1949年洪潘為家鄉英都挺身而出斥退敵兵。

1949年初夏,時任福建省教育廳音樂藝術委員會主任的洪潘曾蟄居英都20多天。這時英都發生了一件驚心動魄的大事,共產黨領導下的安南同邊區游擊隊英都地下武工隊,在安溪縣的田隙渡口伏擊敵船,俘獲省保安二團營長的姨太太,安溪縣長丘思串落荒而逃。經談判,敵方以釋放2名安南同武工隊員為條件,換回保安二團營長的姨太太。事件過後,保安二團變本加厲,瘋狂反撲,嘯聚嘍囉兵突襲英都,放火焚燒英都地下黨負責人的大厝,並“敕令”英都在十日內要給保安二團繳交13斤(合當時舊制208市兩)黃金以“賠償損失”,否則將再一次“掃蕩”。一時人心惶惶,白色恐怖籠罩英都。正在英都休養的洪潘聞訊拍案而起,親身赴安溪約見保安二團朱團長,嚴詞斥責這些國民黨敗類胡作非為,塗炭百姓。那朱團長久仰洪潘大名,見洪潘身材魁梧,威風凜凜,頓生仰慕之情。洪潘說,“既曰保安團,應以保衛百姓安居為己任,你們無奈共產黨何,卻將私恨轉嫁百姓,藉此敲詐斂財,擾亂民生,與土匪行徑何異!”一席話說得朱團長無言以答,立即下令撤銷對英都民眾的攤派,吩咐設宴款待洪潘。洪潘義正詞嚴地把他狠狠地訓了一頓後,罷宴而歸。

當年打前站先為洪潘送信及名片去安溪保安二團的英東村衝嶽自然村的洪金芬,聽說洪潘住在洪天平家中,登門拜訪,洪潘和他執手回憶當年之事,甚為快意。此時,洪潘忽然轉身對在場的榕光說,“你知道折衝樽俎的故事啊”!二人相對開懷大笑。

二是關於民間典禮樂“英都大鼓吹”。

在這次洪氏家廟重建落成的盛大慶典中,畢生研究西洋管樂的洪潘以極大的興趣聆聽了英都民間典禮樂“大鼓吹”的演奏,他深深地被這古樸雄渾、激越高亢的樂聲震撼了。但當時有一些年輕人,特地找到洪潘,要求洪潘為英都大鼓吹重新譜寫一套新的吹奏樂譜,目的竟然是要追求什麼“時代感”。研究過中國古代音樂的洪潘不愧是軍樂大師,他對在場的榕光說:“這是中國最古老的軍樂之遺響啊!珍貴啊!我們不但不能改動它,破壞它,而是要好好地傳承它,保護它”!一席話說得大家都心悅誠服,盛讚洪潘學識的淵博。

2000年5月,洪潘在南京會見登門拜訪的英都鎮黨委書記陳進興,聽說家鄉創辦小報《英都鄉訊》,欣然命筆,寫下了“聯繫鄉親,溝通鄉情”的勉詞,並題寫了報頭。《英都鄉訊》創刊以後,他每期必看。在南京經商的英都鄉親,經常有人上門拜訪,他都熱情接待,如見故人。有的竟成忘年之交。身為軍樂泰斗的洪潘,德高望重卻如此誨人不倦,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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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高山仰止

2004年1月18日,洪潘因病在南京逝世,終年95歲。

南京藝術學院黨委會和院部聯合成立了“洪潘同志治喪委員會”,南京藝術學院黨委書記文曉明、南京藝術學院院長馮健親共同擔任主任。

1月28日,南京藝術學院在石子崗殯儀館告別廳舉行洪潘同志悼念活動。中共江蘇省委統戰部、江蘇省政協、江蘇省僑聯、中國致公黨江蘇省委、江蘇省教育廳、中國人民解放軍南京軍區前線歌舞團、南京藝術學院黨委及院部等領導,洪潘的學生、生前好友,洪潘的遺孀王遠強、兒子洪向華、女兒洪向寧以及洪潘故鄉南安市英都鎮特派宗親代表共80多人出席悼念儀式。南京藝術學院副院長鄒建平主持悼念儀式,中共南京藝術學院委員會副書記潘志國宣讀《洪潘教授生平》,《生平》全面概括中國管樂之父、中國軍樂事業奠基者、著名音樂指揮家、著名音樂教育家洪潘為開創中國軍樂事業任勞任怨、不懈追求、終生奉獻的生平事蹟及傑出貢獻。“洪潘同志近一個世紀的風雨人生,用全部的生命信守‘對得起祖國,對得起良心’的做人基本原則,而使平凡成為高山仰止。他的逝世,是我國音樂藝術界的重大損失。洪潘開創的中國軍樂事業永世長存。”

洪潘的名字已被永久收入由美國傳記學院出版的《500名有影響的指揮家》一書,並獲得該院董事會授予的“20世紀成就獎”。榮譽證書寫道:

洪潘教授的職業成就和社會貢獻令人極其欽佩,足以激勵20世紀國民及未來一代。

(作者注:本文涉及洪潘留學及在重慶活動部分,取自洪潘生前接受筆者採訪時提供的資料,並參閱《師範群英光耀中華》第二十一卷及《中華英才》雜誌第112期。退休以後的活動採納了《揚子晚報》和雜誌《八小時以外》報道的一些資料。關於洪潘的出生地在英東村下樓,是根據洪潘研究的調查結果首次公開的,可參閱拙文《洪潘出生地調查》。)

(本文載《田野家園》第481——496頁。時代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黃山書社2019年10月出版。部分圖片選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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