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纵览八:美成余脉,精致有加,大气不足

李后主,柳耆卿,李易安,三都皆不可效仿,乃不世出的天才词家。天才大都至性至情,这让世人望而生畏,也让一众诗人词家望尘莫及。南宋词家至姜白石、吴梦窗、张玉田,大致上是承北宋的小晏、秦观、周邦彦而来的余脉。这三者的词作,小晏是浅尝辄止的矜持,秦观是审视人世的温婉,周邦彦是常人常情的雅致。这三种情愫,刚好就是白石、梦窗、玉田填词的审美趣味,也是他们词作风格的共同特征。世人有称,骚雅。

姜夔填词不随意,可说是刻苦认真。虽然不至于像贾岛那般疯疯癫癫,但也算兢兢业业的了。玉田从姜词中附会出清空和骚雅之说,后人又煞有介事地描绘道:“清空出自苏轼,骚雅脱胎于辛弃疾。”真不知说到哪里去了。事实上,姜词风格所近的前辈词家,当是小晏。彼此都是浅尝辄止。那在小晏是楼台高锁的矜持,而在姜夔则是数峰清苦的自度。

宋词纵览八:美成余脉,精致有加,大气不足

姜夔

小晏的矜持颇具世家子弟睥睨俗世的清高,姜夔的清苦却是知县儿子努力攀登却总是不果的艰辛人生。一次次的科举落第,四十五岁还在努力应试赴考,依然不果。对比柳永自钟鸣鼎食之家放浪江湖的独立不羁,姜夔如此小心翼翼攀附官场的人生,实在令人唏嘘。屡屡落第的姜夔,一生都在依附中度过。有幸在范成大家里填了《暗香》、《疏影》,主人击节,获赠范氏家妓小红,就心满意足地“小红低唱我吹箫”了。仅就这样的人生经历而言,姜夔离“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东坡、“醉里挑灯看剑”的辛稼轩实在是太远太远。

从表面上看,姜夔确实像个游吟词人,足迹遍布南方各地,但细细查看一下其攀附和依附的经历,活得一点不潇洒。可怜,不可爱。虽小有才华,然终无绽放。且不说其他,仅举最为人称道的《扬州慢》为例,便可知就里。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既然该词的自序提及《黍离》之悲,索性将《诗经》中《黍离》之作,一并引出: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两者看上去都是历史凭吊之作,一者是感叹战乱后的扬州,一者是追悼昔日国都。《黍离》之诗,一唱三叹,分别以“中心摇摇”、“中心如醉”、“中心如噎”,层层递进地道出悲悼者的动容、伤怀、悲切,直抒胸臆,一吐为快。相反,号称有《黍离》之悲的《扬州慢》却吞吞吐吐的不知到底想说什么。上阕的重心落在“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已然不堪。意即,既然已经被人家打得一塌糊涂了,就不要再提打仗了吧。倘若是侵略者看到如此景观,犹厌言兵倒还真有些和平主义的意思;但作为受害方的芸芸众生面对如此残景,来一句犹厌言兵,不说矫情,至少也是怯懦。还让人不以为然的是,下阕的结尾更是奇葩,居然是:“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就算臣民非得有皇上不可,但那桥边的野花,也非得有主人才能存活么?姜夔真是科举考试考糊涂了,还好意思说《黍离》之悲。

号称白石道人的姜夔,在词作中不仅了无仙风道骨,而且脱不去的一股小家子气。另外两首代表作《暗香》、《疏影》也同样如此(参见拙作《数峰清苦,白石自度》)。姜夔填词,在文字上很下功夫,不说咬文嚼字,至少也是在苦心经营。诸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虽然比较做作,但也还算通顺。当然了,绝对经不起细想。比如“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用典巧妙,不露痕迹,可是细细一想,那深情竟是“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不由令人莞尔。就算是南宋赵家皇上见了这样的句子,也不会龙颜大悦。或许还会反问,那些个桥边野花,与朕何干?

词为情物,情有气则灵,无气则枯。苏词大气,辛词豪气,即便是小山词,也自有一股子傲气。姜词的致命伤不在于其文字下了多少功夫,而在于气若游丝。不仅那首《扬州慢》写得战战兢兢,《暗香》、《疏影》也抖抖瑟瑟的,一点不挺拔。尤其是自序中那“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云云,简直低声下气。词乃情物,岂可把玩?

姜夔之后的吴文英好比小一号的周邦彦。世人所谓“前有清真,后有梦窗”(尹焕《梦窗词叙》)。然清真京官游宦,即便晚年凄苦,也有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留,共过芳时”;梦窗却一生不第,只能寄人篱下,屈居一介门客幕宾度日。彼此倒是同为江南才子,在拂水飘绵的天地里,填柔婉雅致的词作。王国维贬损吴文英的评语“映梦窗,零乱碧”,似有苛责之嫌。

梦窗词作并不零乱。且看这曲《喜迁莺·同丁基仲过希道家看牡丹》:

凡尘流水。正春在、绛阙瑶阶十二。暖日明霞,天香盘锦,低映晓光梳洗。故苑浣花沈恨,化作妖红斜紫。困无力,倚阑干,还倩东风扶起。

公子。留意处,罗盖牙签,一一花名字。小扇翻歌,密围留客,云叶翠温罗绮。艳波紫金杯重,人倚妆台微醉。夜和露,剪残枝,点点花心清泪。

比起清真“一一风荷举”,梦窗此处的“一一花名字”确实逊色不少。但通篇还是次第相连的,并且结句“夜和露,剪残枝,点点花心清泪”,也是一番抒情。只是将“困无力,倚阑干,还倩东风扶起”来描摹牡丹,过于纤弱。其情形一如梦窗在《宴清都·连理海棠》里的“凭谁为歌长恨?暗殿锁、秋灯夜语。叙旧期、不负春盟,红朝翠暮”,过于轻声轻气。“春盟”、“翠暮”之类的用辞,又嫌乡俗,人家毕竟是宫廷悲剧,得有点皇家气派才是。

张炎在《词源》里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拆碎下來,不成片段”,形容得粗鄙了一些。梦窗词的瑕疵并非不成片段,而是过于细声细气,像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同样的婉约,周邦彦深谙世事,以致见了李师师,能够从容不迫地写下“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但这在吴文英,却完全茫然长生殿里的悲剧是怎么回事,居然会用“春盎风露,连鬟并暖”写“华清惯浴”,颇有乡农想象皇宫里每天吃柿饼之噱。同样的婉约如水,在周邦彦是碧波荡漾,到了吴文英却成了一池荷塘。话要说回来,荷塘也有荷塘的绰约。有此《莺啼序》为证:

残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绣户。燕来晚、飞入西城,似说春事迟暮。画船载、清明过却,晴烟冉冉吴宫树。念羁情游荡,随风化为轻絮。

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溯红渐、招入仙溪,锦儿偷寄幽素。倚银屏、春宽梦窄,断红湿、歌纨金缕。暝堤空,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水乡尚寄旅。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委,瘞玉埋香,几番风雨。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记当时、短楫桃根渡。青楼仿佛,临分败壁题诗,泪墨惨淡尘土。

危亭望极,草色天涯,叹鬓侵半苎。暗点检、离痕欢唾,尚染鲛绡,亸凤迷归,破鸾慵舞。殷勤待写,书中长恨,蓝霞辽海沉过雁,漫相思、弹入哀筝柱。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这应该是梦窗词堪与周邦彦《兰陵王·柳》相对应的代表作。比起当年的“京华倦客”,梦窗于已何人通篇不着一字,仅以“掩沉香绣户”、“傍柳系马”、“水乡尚寄旅”、“殷勤待写,书中长恨”暗示之。然而,说是游子形象,却又书生烂漫。一会儿“念羁情”,一会儿“偷寄幽素”,一会儿“败壁题诗”,最后突然“怨曲重招,幽魂在否”,似有无数心事倾诉,又每每欲语又止。其中典故不断,草木连天。或许是意在悼念死去的所爱:“事往花委,瘞玉埋香。”只不过悼念亡妾之际,又间杂着遥忆旧友:“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词句是绚丽的,思绪是纷乱的。友情也罢,爱情也罢,全都被梦窗深埋在一片片暮春景致里。最后总算直笔笔地道出:“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但想必读者已经累得不行,只想赶快结束。因为弄不清究竟何以会如此哀伤。说是怨曲,不知怨到什么程度;说是断魂,也不知断在何处。王国维的不屑虽然是苛责,但梦窗也太过细小甚微,把力气大都花费在炼字造句上,结果该词在整体上显得气脉不通畅,了无周邦彦在《兰陵王》里的那种层层递进,气韵流转。

然而,倘若将梦窗的《莺啼序》一段段分拆开来阅读,好比在荷塘里观赏一叶叶的荷花,却自有一番趣味,还真的成了一一风荷举了。诸如,“残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绣户”,“画船载、清明过却,晴烟冉冉吴宫树”,“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水乡尚寄旅”,“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等等。这并非“拆碎下来,不成片段”,刚好是要拆碎下来,方成片段,宛如片片荷叶,风姿绰约。

江南才子吴文英的《梦窗词集》,恐怕是千年后上海市民文化的先声,精致有加,大气不足。不知是始终跻身不了庙堂,还是太过依附他人,梦窗词作,在气质上相当自卑。腰背不够挺拔,器宇不够轩昂。在一个官本位的文化环境里,要么有官宦祖荫,要么有仕途填底,两者皆无者,难以为人敬重,甚至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就此而言,梦窗的自卑,情有可原,并且是个并无可恨之处的可怜之人。张炎对梦窗的贬损,是蛮横无理的。梦窗词的诸多绰约之处,张炎根本领会不了。

宋词纵览八:美成余脉,精致有加,大气不足

张炎

说到张玉田,似乎刚好是梦窗的一个反证:出身贵胄之家,却了无尊严,了无高贵的气度,其才力不济倒尚在其次,其词作没有钟鸣鼎食之家如小晏那样的挺拔,词论没有翰墨诗书之族如易安那样的气度。且看其自画像一般的《祝英台近·与周草窗话旧》:

水痕深,花信足,寂寞汉南树。转首青阴,芳事顿如许。不知多少消魂,夜来风雨。犹梦到、断红流处。

最无据。长年息影空山,愁入庾郎句。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几回听得啼鹃,不如归去。终不似、旧时鹦鹉。

作为一个南宋遗民,“寂寞”、“犹梦”、“愁入”乃至“迟暮”,皆可理解。但也不必以“玉老田荒”自喻,更不必以此自号。就连王国维也看出了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干脆以“玉老田荒”概括了玉田的填词成就。倘若要我来概括的话,也是四个字:莫名其妙。张玉田莫名其妙地在其词作中没完没了地一会儿掩门,一会儿浅醉,一会儿怕登楼,一会儿怕听啼鹃。这究竟是一个遗民的亡国凄楚,还是一个没出息的旧贵子弟的装腔作势?倘若真是遗民凄楚,那么又何以要北上元都去为元王朝缮写金泥字藏经呢?倘若是装腔作势,但又确实是因为蒙古兵的入侵而丧失了昔日的优渥。所以,玉田词写得再认真,也会让人读得莫名其妙(详细辨析请参见拙文《玉田浅醉,怕听啼鹃》)。

同样的莫名其妙充斥张炎的《词源》。张炎摆出一副行家姿态说律论词,有道是:“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清空则古雅峭拔,质实则凝涩晦昧。”张炎例举吴文英论证如斯:

梦窗《声声慢》云:“檀栾金碧,婀娜蓬莱,游云不蘸芳洲。”前八字恐亦太涩。如《唐多令》云:“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前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谩长是,系行舟。”此词疏快,却不质实。如是者集中尚有,惜不多耳。白石词如《疏影》、《暗香》、《扬州慢》、《一萼红》、《琵琶仙》、《探春》、《八归》、《淡黄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使入神观飞越。

就算梦窗“檀栾金碧,婀娜蓬莱”艰涩,那曲《唐多令》又如何不质实了?不雨飕飕,垂柳系舟,都是实实在在的离愁别恨,且相当空灵,倘若张炎所谓清空是空灵的意思的话。相反,白石的《疏影》、《暗香》、《扬州慢》诸词,不仅做作,而且颇有取悦他人之嫌,用现代话语形容便是媚俗,何来清空?更遑论骚雅。屈原的《离骚》虽然以美人香草比喻自己思念之人,却从来不曾有过“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的心思。

《词源》更为莫名其妙的是,“词以意趣为主,要不蹈袭前人语意”几近废话。其见识之平庸,一如后文中所谓“大词之料,可以敛为小词,小词之料,不可展为大词”,犹如煞有介事地坦言日不可西出、以东升为宜一样地正确到荒唐的地步。

《词源》凿凿有言:

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摹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

为了证实如何全在结句的绝妙,张炎例举了《咏春雪》、《赋促织》之后,猛然间推出了刘改之的《咏指甲》、《咏小脚》,有道是:“知何似,似一钩新月、浅碧笼云。”原来是将小脚比作一钩新月,才有了意思全在结句的绝妙。且不说世人读了如何作想,即便是刘改之本人见了,都会勃然大怒。须知,刘过当年可是受到过辛弃疾的赏识,写过“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之类的词句,就算在指甲、小脚之间有过闲兴,也是不愿意被人挑出来作佳作例证的。当然,张炎不会在乎刘过会作什么想,因为他认为“辛稼轩、刘改之作豪气词,非雅词也。于文章余暇,戏弄笔墨,为长短句之诗耳。”

对《咏小脚》赞不绝口的张炎,一定会在咏叹男女之情上装模作样。果然:

簸弄风月,陶写性情,词婉于诗。盖声出莺吭燕舌间,稍近乎情可也。若邻乎郑卫,与缠令何异也。

张炎例举了辛稼轩的《祝英台近·晚春》: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凭谁劝、啼莺声住。

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宋词纵览八:美成余脉,精致有加,大气不足

然后一本正经地评说道:

皆景中带情,而存骚雅。故其燕酣之乐,别离之愁,回文题叶之思,岘首西州之泪,一寓于词。若能屏去浮艳,乐而不淫,是亦汉魏乐府之遗意。

援引过辛弃疾之后,似乎给自己壮了胆,提了气,顺势而下:

词欲雅而正,志之所之,一为情所役,则失其雅正之音。耆卿、伯可不必论,虽美成亦有所不免。如“为伊泪落”,如“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如“天便教人,霎时得见何妨”,如“又恐伊,寻消问息,瘦损容光”,如“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所谓淳厚日变成浇风也。

好么,成了情之奴隶而失了雅正之音的柳永不仅不上话题,还跟词史上不见经传的地理学家赵汝适并列。倘若这不算莫名其妙,那么顺手把周邦彦也推入为情所役的情奴,只能说是莫名其妙了。周邦彦虽然深谙世事、却又能有情有义,皆源自这位江南才子极其淳厚的善良本性。哪来的“所谓淳厚日变成浇风也”?而张炎此处所引证的诸多周词片段,又哪一句不令人动容、不令人叹服?清真之心,有词为证;惟玉田者,因太过迟暮,故而熟视无睹。

从《词源》中连篇累牍的见解可知,张炎不仅填写词作掩门浅醉,行事处世很没出息,知人论词也无知无识而又充满偏见。但这并不等于说《词源》了无研究价值。相反,很值得研读。除了讲说音律部分有参考价值之外,其词论部分也颇具研究价值。正如张炎的词作标记了南宋遗民的失落心态,张炎的《词源》折射了宋末词家在填词艺术上的颓败式微。这样的式微并非在于能否写出豪言壮语,而在于能否说出填词艺术的真谛所在,能否说出词之于诗的异同所在,能否说出词作在本质上具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文品质。这些命题,在张炎全都两眼一抹黑。就此而言,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的张炎,还真不如来自寒门的两位布衣,姜白石和吴梦窗。这二位虽然活得艰辛,处世卑屈,但都尽自己的才华努力过了。张炎本当也可以像他们二位一样,在填词作诗的吟咏中了却余生,并且其才力并不下于白石、梦窗。但这个在词作中动辄掩门自闭、动辄怕见飞花、怕听啼鹃的没落公子,居然会有雅兴在《词源》中舞枪弄棒。并且是什么不懂说什么,什么无知论什么。更好笑的是,还真会有后人盲从,将“清空”、“骚雅”奉作词论圭臬。殊不知,宋词与其说是在悼亡中式微的,不如说是在张炎的《词源》中终结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幸好有个辛弃疾,撑起了南宋词的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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