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橡樹》的愛情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這首詩是現代詩人舒婷於1977年創作的。用詩人自己的話說，創作背景“既簡單又普通”。是她與一位歸僑詩人蔡其驕在鼓浪嶼一起散步閒聊後，有感而發所作。

雖然作者自己聲稱這“並非一首愛情詩”，且詩中的橡樹和木棉實際上並不會生長在一起，但這並不妨礙當我們讀到這首詩時受到的觸動。因為它描述的，無疑適用於愛情。

平等、獨立又深情的愛，是多麼讓人動容！如果愛人是橡樹，那麼自己不是日光春雨、險峰泉源，因為那或許是依附、或許是陪襯，或者高高在上，或者遙不可及。不管是什麼，總彷彿不是一類，要分出個高低主次。所以這些都不是平等的愛情。唯有自己化為一株木棉，和愛人共經風雨，共享陽光，相互獨立，相互扶持，才是真正的深情。凌霄花也好，痴情的鳥兒也好，不過是兩人愛情的點綴。

一起經歷喜怒哀樂，儘管有橡樹和木棉的差異，卻都是樹木，而且兩棵彼此獨立。然而又彼此相依，地下的根和空中的葉，緊緊纏綿在一起。看似分離，實則相聚；看似為二，實則是一體。

或許這才是更加適宜的相處之道。愛情無疑讓人著迷，使人心甘情願為之付出而無怨無悔。但這也容易使人迷失自我，在愛情中漸漸處於被動的地位。如同詩中的花鳥，成為對方錦上添花的存在。而這種依賴和不平等，卻往往並不能使愛情如想象中那般保鮮。因為失去了主動權，一切就只能寄希望於愛人和難測的命運。

唯有在平等的地位上，才是兩個人一起爭取愛情，享受愛情，經營愛情。而這種獨立的精神，也會造就更深沉無悔的愛。

同時擁有愛與被愛的幸運，或許也並非全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