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多歲老兵的四次痛哭,深藏戰俘過往,是因為他怕“給英雄抹黑”

抗美援朝戰爭改變了我們國家在世界上的國際地位,也改變了許多戰士的人生。本文要說的人物是參加抗美援朝戰爭步話機員蔣慶泉的多舛人生。

80多歲老兵的四次痛哭,深藏戰俘過往,是因為他怕“給英雄抹黑”

蔣慶泉,1928年生,1949年入伍,擔任步話機員,1952年入朝作戰。反映抗美援朝情節的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有兩個原型:蔣慶泉是其一;另一位原型是高喊“向我開炮”犧牲的步話機員於樹昌。

1953年4月18日,蔣慶泉所在志願軍23軍67師201團奉命攻佔石峴洞北山,戰鬥時連長帶頭衝鋒,經過幾輪激烈衝鋒,我軍攻佔了山頭,連長、排長、班長全部陣亡,這個加強連165人僅剩下十幾人。面對如潮水般衝了上來的敵人,在陣地的暗堡中,幾個幾個身負重傷的戰士圍在步話機員蔣慶泉周圍,有的抱住蔣慶泉的腿、有的抱住他的腰,保護他向指揮部通報“開炮”的位置,蔣慶泉對著步話機高喊“向我的碉堡頂開炮!”。

我英勇志願軍戰士在生命最後一刻,視死如歸,誓要與陣地共存亡。蔣慶泉他喊出的“向我的碉堡頂開炮!”,這句話凝固在歷史的天空中,成為廣為人知的電影“向我開炮”那句臺詞。在那個面對生死存亡的一瞬間,喊出這句話的人當然明白,這樣做就是選擇慷慨赴死。

當時,團部步話機員陸洪坤與蔣慶泉聯繫,他還問了一句:“會不會對你造成影響?”蔣慶泉回答:“別管了,快開炮!”

電影中,王成喊出“向我開炮”後,我軍炮火呼嘯而至,覆蓋陣地,王成成為永恆的英雄。

但事實上,蔣慶泉這個“王成”和他的戰友沒能呼喚來我軍的炮火。美軍近距離使用了火箭筒,一片火光之後,蔣慶泉眼看著兩個戰友頭被炸碎。他也被彈片擊中了肚子和眼睛,又一枚敵軍炮彈炸響,他失去了知覺。甦醒後,他已經躺在美軍卡車上了,他意識到自己被俘了。

美軍給了他三個選擇:一去日本;二去當間諜;三一直被關下去。蔣慶泉毫不猶疑就選擇了第三項。去日本,當間諜,這是漢奸、叛徒的選擇。蔣慶泉先後被押解到漢城、釜山和濟州島的戰俘集中營。在戰俘營裡,蔣慶泉等6000多名志願軍戰士遭到數不清的折磨與凌辱,能捱了過來那是需要頑強的毅力與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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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報》記者洪爐瞭解蔣慶泉的故事後,創作了通訊《頑強的聲音》,部隊準備為他請功。文章發表前,蔣慶泉的名字出現在美軍提供給我方的戰俘名單上,被俘人員是不能被宣傳的。這樣,稿子就被壓下了。洪爐以未發表的《頑強的聲音》為藍本,以另一名步話機員於樹昌為主角另寫了一篇《向我開炮》的文章,成就了電影《英雄兒女》。

朝鮮戰爭簽訂停戰協議後,1954年1月20日,雙方互遣戰俘。蔣慶泉和眾多志願軍戰俘被遣送回來。但一頂“變節”的帽子扣在這些受盡委屈戰士頭上,他們開始受到沒完沒了的審查。這些受盡屈辱的志願軍渾身張嘴也說不清,大都境地坎坷。

蔣慶泉被送到遼寧昌圖的歸來人員管理處,在這裡度過了一年時間,每天就是“認罪和檢討”。蔣慶泉在“認罪材料”中寫到,“我沒有和敵人拼到底的決心”,“我給黨丟了人,給我軍造成了不可挽救的損失,這是我的罪,我有罪。”值得慶幸的一點,蔣慶泉所在的部隊政治部為他提供了足夠的證據,使他只受到黨內警告處分,保留了黨籍和軍籍。

曾任193師政委、參與志願軍戰俘迴歸事宜的賀明少將披露:6064名歸來人員絕大部分人在審查的壓力下,違心承認“喪失氣節”等罪名,全部戰士一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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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老兵採取了隱姓埋名的辦法,躲到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默默度過了餘生。蔣慶泉也選擇了這條路,他回到了遼寧錦州市松山新區大嶺村老家,當了農民,結婚後生有2子3女。半個多世紀裡,因為有當俘虜的“不光彩”的歷史,他從不提及參軍的事,連家人都不知道。蔣慶泉咬緊牙關,沉默寡言,但眼神剛毅,脊樑不彎。

1964年電影《英雄兒女》上映,蔣慶泉看完電影后回家躲著家人偷偷痛哭了一場。蔣慶泉說,“王成撩衣服的動作怎麼那麼像我。”這是他人生中最傷心的一次流淚。為了生活,蔣慶泉和老伴騎三輪車去集市賣鞋墊,1塊錢一雙,勉強維持生計,賣了11年,83歲時還在幹這個營生。

1981年,給志願軍被俘戰士落實政策,組織上宣佈取消蔣慶泉的處分。那一天,在戰場上面臨生死都沒有流過眼淚的蔣慶泉,大哭了一場。2008年,蔣慶泉的戰友找到了他,老戰友相擁而泣,一句“老戰友,向你開炮的人來了!”周圍的父老鄉親才知道他們身邊這位平凡的老人竟然是一名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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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向他問起戰場時的情況時,蔣慶泉老淚縱橫,他第一次含淚承認:“當年我確實喊了‘向我的碉堡頂開炮’!”有人問他:“為何沉默這麼多年?”這位老兵說:“我有過那段經歷,不能給英雄抹黑。”

2010年,政府要給他經濟補償和特殊待遇,這位82歲的老兵謝絕了。他只提出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得到一枚抗美援朝紀念章。儘管一生遭受這麼多不公正對待,受盡委屈,可依然忠於祖國,毫無二心、不離不棄。這就是中國脊樑,中國軍人的楷模。總政治部專門為這位老兵特製了一枚參戰紀念章。

授章時,他的老首長,當年志願軍23軍政委,年逾百歲的裴周玉老將軍,由兩名戰士攙扶來到了主席臺。老兵蔣慶泉聲如洪鐘報告:“裴政委,我是志願軍23軍戰士,我的團長犧牲了,營長犧牲了,連長犧牲了,排長犧牲了。現在你的戰士蔣慶泉來向你報道。”

80多歲老兵的四次痛哭,深藏戰俘過往,是因為他怕“給英雄抹黑”

裴周玉將軍顫顫巍巍地將參戰紀念章別到蔣慶泉的胸前,隨即,兩位耄耋老人相擁在一起號啕大哭。在場的人無不感動,無不眼眶發酸,熱淚奔湧。

蔣慶泉的心結打開,他突然成了英雄,他說不習慣這個稱呼。英雄講述歷史,細節細膩,感情激昂,熱血澎湃,比影視更為直觀,更讓人血脈賁張,更能給人強烈震撼,最能體現英雄本色。

蔣慶泉心中一直有兩個過不去的坎兒:一是我讓部隊向我的碉堡開炮,為什麼不開炮?一個是營長當時讓蔣慶泉在原地堅守等待支援,然而支援呢?

23軍軍長黃浩在回憶錄《烽火憶當年》中回憶:“雖然於樹昌被宣傳出去。而最早發現的英雄蔣慶泉卻被埋沒了!我感到遺憾。”

2010年,蔣慶泉見到了當年的201團副團長、後來任23軍軍長的黃浩。黃浩對蔣慶泉解釋了“為什麼不開炮”,黃浩告訴他沒有炮彈了。對支援問題,黃浩說:“是我讓他們撤下來的。為了支援你們,我犧牲了6個連長。”

80多歲老兵的四次痛哭,深藏戰俘過往,是因為他怕“給英雄抹黑”

到此,疑竇打開,蔣慶泉的心裡這塊冰融化了。他曾經深恨自己沒能死於戰場,他沒有抱怨五十多年的“憋屈”。因為,比起那些犧牲的戰友,他還活著。蔣慶泉每個月有900元的補助,他說,“在農村夠生活了。”

蔣慶泉戰場上曾遭遇到兩個美國兵,其中一個美國兵一刺刀扎進他的肚子。蔣慶泉一頭頂倒美國兵,隨即與他滾打起來,最後美國兵被他拼命精神嚇跑了。他奪了一杆槍,立了功。蔣慶泉曾對一名記者說:“要是能找著當年扎我一刀的那個美國兵就好了,我們見見面。現在大家都是朋友了,再也不要打仗了!”

老兵不死,只是慢慢凋零。許多人的命運因戰爭而變得撲朔迷離、無法預測,也不知道結局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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