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戀愛了，在冬天這個萬物蕭條的季節。
那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他將脖子縮在立起的衣領裡，隨著城市湧動的人流，幾乎要變成流光中的背景。
周圍的人都跟他一樣，衣著臃腫，行色匆匆，各種顏色的衣服混合在一起，快速流動，轉眼便調和成黯淡的灰。
陰暗的天空，聳立的高樓，人行走的地方都是長長的陰影，抬起頭，是被高樓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
他緩緩停下腳步，不想卻被身側走過的路人撞得一個趔趄。
“走路沒長眼睛啊？”路人回頭怒罵。
“對不起對不起。”他好脾氣地道歉。
城市裡每個人都很忙，忙得連吵架的時間都沒有。路人罵了一句“神經病”，便腳步匆匆地走掉了。
他忽然有些恍惚，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個圈。
天空在旋轉，高樓在旋轉，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
兩旁的行人如流水光影一般從身邊流走，變成瀰漫的煙霧，化作蜿蜒的細線，他什麼都看不清了。
“我在哪兒？我是誰？我要去什麼地方？”
他搖搖欲墜，卻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或許有人發現了，但大家都很忙。
眼皮重逾千斤，眼前一片模糊。他看見潔白的雪花在隨風飄蕩，他聽見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噹噹噹”，像鐘聲一般，擊打在他的心上。
靜。簌簌地，雪花飄落的聲音。
“噹噹噹。”
他抬起眼，一個身穿紅色大衣的摩登女郎，她從煙霧瀰漫中走來，皮膚像雪一樣白，明明是常人難以駕馭的大紅色的口紅，卻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氣質高貴。
他的心為之而跳動，在這冰冷的冬，為這耀眼的唇紅。
他呆呆地望著那抹紅，消失在人群中，無影無蹤。胸腔裡，他的心臟在跳動。
“哈。”他吐出一口氣，瞬間凝結成煙霧，嘟囔道，“真冷啊，什麼鬼天氣。”
門上發出一道藍光將他從頭到腳掃過，機械音：“確認完畢。”
門打開，他走進開了暖氣的辦公室，外套上落的雪化成了水珠。他脫下外套使勁抖了抖，口袋裡的東西叮鈴啷噹響。
“陳博士早！”助理孫濤跟他打招呼。
“哦，早。”
“博士，您早飯吃過嗎？如果沒吃過的話，我正好給您多帶了一份。”
“好，謝謝，你在我桌子上放著吧。”他把衣服掛到一旁，點頭說道。
“博士，您今天臉色怎麼那麼白？您沒事吧？”孫濤關切地問。
他按了按太陽穴：“唔，我沒事，可能是有點低血糖。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吧，博士，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喊我，我就在外邊。”孫濤依然不放心。
他隨意擺了擺手：“嗯，去吧。”
熱乎乎的早飯填滿冰涼空洞的胃，他感覺身上的每個細胞似乎都緩緩甦醒過來。
指間在桌面上的光影鍵盤上輕敲，眼前憑空出現立體投影。
投影中是一排牢房，十二間，每間的牆壁被刷成不同的顏色，裡面各關著一個人。
那些人中，有人神態癲狂，雙手抓著欄杆像憤怒的松鼠一般嘶吼狂叫。有人表情憂鬱，喃喃自語，好像隨時都要死去。有人靜靜地躺著，生無可戀的模樣。有人精神振奮，隨時想要大幹一場……
每間牢房中的人表現都不太一樣。唯獨那間粉紅色牢房裡的人，看上去一臉平靜，似乎比誰都要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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