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潮下的两难:割舍?留守?

自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封锁的户籍政策开始松绑解封,农业生产所需的劳动力远远超过供给量,大量剩余劳动力从土地从农耕文明溢出,这些流动的人口从农业解脱出来,部分嗅觉灵敏的个体感知到时代的巨变,开打工始在涌动的世纪潮流中需求一种新的个体发展新可能。

改革春风吹满地,服装厂、电子厂、玩具厂等劳动密集型行业盛兴而起,广东、福建、山东等沿海城市一夜之间工厂遍地开花,出走黄土地、进厂务工成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进厂从事简单的手工劳动替代了传统的耕地生活方式,流水线上的机械操作替代了祖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打工仔一词应运而生。

时至今日,过去了三十多年,城市化大背景下,当年的第一代厂弟厂妹不再容颜依旧,早已娶妻生子,他们的生活、家庭、子女等诸多方面发生了哪些巨变呢?

1.物质上的短暂丰盈

改革开放的暖风吹来,当年的那些放牛娃、割猪草妹尚幼,正是读初中或者高中的年纪,他们按耐不住的兴奋和聒噪,一个接着一个纷纷主动辍学,扔掉父辈递过来的草帽、锄头,蛇皮口袋装好自己的随身衣物,一张车票、一张身份证就带着他们南下进城,沿途的风景过目即逝,心里眼里无限憧憬入厂体面油亮的新生活:再也不用汗滴禾下土了,城里人朝九晚五有工资拿的生活自己也能过上了,仿佛那里有梦有希望有未来。

最初的工厂对劳动力的文凭、学识、年龄、技术等层面没有硬性规定,多的是数量上的极大缺口。入厂后,流水线上重复机械的劳作换来一沓钞票,难以言说的兴奋和欢呼,他们将公园游玩的照片、赚的钱、拉家常的信件邮寄回家。那些进厂的男女在数月以后普遍烫发、穿皮鞋、衣着时髦,钱包鼓了起来,每当回乡过年时甚是风光,嘴里讲述的新鲜事情、身上穿的靓丽衣衫、把玩的小物品让周围人羡慕不已,总有亲戚拉扯着让把自家孩子介绍进厂,场面的热闹红火绝对不亚于如今的大型相亲现场。

不到三五年的功夫,农村家庭从外观上发生了巨变:土坯房、砖瓦房成楼房,自行车换摩托,黑白彩电抱回家……老一辈依然躬耕在家园,年轻一代流离他乡,几千年传承不熄的农耕文明在年轻一代身上断层掉链子。邻里之间碰面不再议论阿猫阿狗生了几窝崽,而是互问各家孩子在哪里做工赚钱,议论谁家孩有本事寄回的钱多。

2.精神上的贫瘠荒凉

城乡二元结构伴随文明进程而来,工业文明则加剧了这种对立关系的决裂,城市化本质上是人的城市化、现代化,人是最核心最活跃的因子,扎根不了的城市终是他乡异地,即便物质上肥美有余,精神上是一片贫瘠之地。

在我四五岁时,我的很多表姐在打工潮的刺激之下,十五六岁就早早辍学,在同村邻居或者亲戚的介绍下走进工厂当女工,在她们看来打工可以立马见效益出成绩,而读书却遥遥无期无果,实打实的金钱来得更美。只是她们不曾想到,这工一打就是二十多年,从年轻的姑娘、结婚生子、中年失业等,她们在工厂度过了人生的青春和中年。

文化层面的缺失在短期内暂且不会带来致命性打击,重复无技术含量的手工劳动对年轻人而言轻松无比。时间久了学识盲区变成软肋,信息革命推进新设备、新技术的运用,工厂开始青睐有文化懂技术的人才,裁人风险紧逼。个体知识上的欠缺立马暴露无遗,个人在机器面前退缩畏惧,枯燥呆板的工厂生活,背井离乡无知音的清苦,思念家人的热切,凡此种种,精神一片荒芜

3.教育下一代的无力无奈

那时,他们当年撕毁的书本或用来烧火点草,或用来如厕用,或堆置房梁被蚂蚁吞噬……随着打工时日多了,眼看着比自己年龄小却有知识的大学生来管理约束大龄的老人,羡慕之余,多了悔恨遗憾,文化上的短板成为不能言说的伤疤。

如今,他们的孩子已到了读小学、初中的年纪,上一代在知识面前吃过的亏想要在下一代身上恶补回来,详尽各种办法在县城买房或者租房,由爷爷奶奶在县城看管孩子的饮食起居,年纪偏大、不熟悉使用电子设备的老年人无力应对各种学业要求,不懂得什么是手抄报、如何下载应用软件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徒留下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的孩子。父母常年打工在外,对孩子情感上上缺少密切的陪伴、学业上缺乏引导教育,仅仅靠微信、电话上的反复说道,将自己不好好念书进厂打工作为反面素材给孩子反复灌输,对孩子学习成绩提升、性格养成也起不到改善性作用。

家门口没有工作,有工作却没有家。留守家园无经济来源,割舍家园孩子教育无保障,掺杂着生存的需求,这是一个恒久相悖的命题。

4.焦虑不安的未来

技术革命日益跟进,需要更多精尖人才而非一般劳动力,也催生新一轮的打工失业潮。

工厂精挑细选优质人才,年龄渐长、身体素质下滑、技术欠缺等等都成为被失业的突破口,父母逐渐年老养老需求倍增,年幼的孩子读书正耗费时间金钱,经济爬坡期的压力有增无减,年过不惑,身无一技之长,常年封闭的工作环境使得思维僵化呆板。

何以在涌动的潮流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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