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步張藝謀“後塵”的王小帥們,也許是中國最後一批藝術家了


不願步張藝謀“後塵”的王小帥們,也許是中國最後一批藝術家了

做藝術電影,就像用雞蛋碰石頭,即使千千萬萬個雞蛋都碰碎了,我也相信,只要雞蛋多了,總有一個雞蛋,有一天會碰撞出一個嶄新的生命——王小帥

提起文藝片這三個字,作為影迷,總有些感慨唏噓。因為它基本上與“冷門”、“低票房”掛鉤,在文藝片與商業片做取捨,大多數導演毫無例外地會選擇後者,因為商業片與文藝片相反,基本等同於“高票房”+“熱門”。

內地的電影,更多的情況下,是一門生意。文藝片不賺錢,幾乎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但在時代的洪流當中,總有人會逆流而上,頂著不賺錢的風險,堅持對藝術的執著與追求。在第六代導演中,除了婁燁、賈樟柯,或許也就剩下王小帥了。


不願步張藝謀“後塵”的王小帥們,也許是中國最後一批藝術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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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帥1966年5月22日出生於上海,出生兩個月之後,趕上“三線”建設政策,被母親帶著去了貴陽,在哪裡一住就是13年。後來因為父親工作調動,又舉家搬遷至武漢,此後,王小帥去北京讀書,畢業之後被分配至福建,戶口卻落在了河北。

用“顛沛流離”四個字來形容王小帥的前半生再貼切不過,也因為這些特殊的經歷,讓王小帥對“家園”的概念無比模糊,“尋根”就成了他最初踏上導演生涯的主要題材。先後創作出《青紅》、《我11》、《闖入者》,形成了獨具王小帥導演風格的“三線”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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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帥童年照

對於不斷在不同的城市流浪的王小帥來說,“尋根”成了他早期的母題,這不僅僅是對家園的眷念,更是對身份認同感的一種追尋。然而,無論是電影裡還是電影外,王小帥都尋而不得。在自傳《薄薄的故鄉》裡,王小帥無不感傷地寫道:“我每次爭取有故鄉的時候,都失敗了,哪個地方都不要我,我也不屬於哪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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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帥踏上導演之路純屬偶然。他的經歷和同為第六代導演的賈樟柯有些類似,賈樟柯最初學的是美術專業,因著對電影的喜愛,才“陰差陽錯”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

王小帥在父親的影響下,從小對繪畫有濃厚的興趣,15歲那年,王小帥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附中,一個人孤身去了北京。如果按照正常的邏輯,王小帥應該會按部就班成為一名畫家,就像他的很多同學一樣,但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第五代導演的崛起,讓他看到了《一個和八個》、《黃土地》,還有田壯壯的《獵場札撒》,這些大師級的電影作品衝擊著他的心靈,於是,王小帥決定報考北京電影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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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帥在北影

1993年,王小帥獨立製片、編劇、導演處女作影片《冬春的日子》橫空出世,在次年一舉奪得意大利絲米諾藝術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希臘鐵薩隆尼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等多個大獎還被英國BBC選為

電影誕生一百週年之百部最佳影片之一,在BBC播出後,王小帥這個名字在影視圈聲名鵲起。

隨後,王小帥又憑藉《極度寒冷》、《扁擔姑娘》、《夢幻田園》、《十七歲的單車》、《二弟》等電影獲得了國際國內的多項大獎。但是對於王小帥的藝術之路來說,在國際上的巨大聲譽並未給他的電影創作帶來多大的影響,文藝片的“不掙錢”一度讓王小帥的電影拍攝陷入“寒冬”。

在2005年拍攝電影《青紅》的時候,王小帥面臨著巨大的經濟壓力,有很長一段時間裡,劇組發不出工資,人心惶惶。拍完一天後的演員心裡都在打鼓,因為誰也不知道第二天還能不能開工。作為導演的王小帥也是焦頭爛額,每天要想方設法籌錢,同時還要應付上門討債的“債主”。當時出車禍後打著石膏的製片主任拍著保險箱,信誓旦旦地對債主們說:這裡面都是錢,還怕不還給你們?但其實裡面只有幾千元。這樣才矇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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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對藝術的不懈追求,一邊要擔心片子因為沒錢而半路夭折,幾乎成了那個時代文藝片導演們的“隱痛”。“票房”也成了一個扎眼的字眼。在票房至上的大環境下,第五代導演們逐漸從藝術電影中抽身而出,投身到商業電影的大時代中,他們已經不再迷信自己的電影是否能去戛納、柏林、威尼斯,不再因為能夠拿到大獎而心動,張藝謀如此,陳凱歌也如此。

也許只有王小帥們還有這樣的“執念”,王小帥始終認為:做藝術電影,就像用雞蛋碰石頭,即使千千萬萬個雞蛋都碰碎了,我也相信,只要雞蛋多了,總有一個雞蛋,有一天會碰撞出一個嶄新的生命。

也正是這種這種“雞蛋碰石頭”的精神,一直鼓勵著王小帥在藝術電影的道路上一路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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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五代導演中,王小帥對張藝謀推崇備至。在他的心目中,張藝謀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是第五代導演的“領軍人物”,張藝謀身上的擔子很重,承擔著拓寬中國電影市場的重任,但正是這副重擔的壓力之下,我們失去了一個更偉大的張藝謀。他本來可以在藝術電影的路上走得更遠,卻因為身上的重擔而走“偏”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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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對張藝謀由文藝片導演轉型商業電影導演,王小帥感到很惋惜,在一次接受採訪,當記者問到他是否考慮轉型時,王小帥很是氣憤,詰問記者說:“你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張藝謀,還想再失去一個王小帥嗎?”,

他說:這個世界可以沒有張藝謀,但得有一個王小帥。

張藝謀從文藝片轉型商業電影,是一種對現實的無奈,也是對這個“票房至上”時代的一種無聲的妥協。因為國內對藝術片的審查制度非常嚴格,電影從立項到開拍,從參展到公映,道路很是艱辛。最關鍵的是,電影拍攝完成之後,還要面對市場的考驗,導演們要對得起投資商,要為下一部電影的籌拍做好準備。

當然,這樣的痛苦,不只是張藝謀一個人的痛苦,幾乎每一個文藝片導演都經歷過,賈樟柯電影《江湖兒女》上映時就有影迷質疑他“開始走商業片路線”了,而這種無奈與妥協,很快就輪到了王小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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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電影節上,王小帥曾對導演陸川、甯浩說:不能被眼前的利益忽悠。也在多個公開場合表示:“我對物質要求不高,別人拍電影拍出十幾個宅子我不羨慕,我就想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在王小帥的理念裡,堅持做文藝片是自己的追求與本分,他甚至有一種潛在的使命感,快速發展的中國社會讓他保持著一份獨特的冷靜,他隱約感到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然而,正如在電影《地久天長》的自述裡他說的那樣:“

對於我們大部分人來說,命運就像是一條不知流向何方的河流,我們就是河床上的水,順流而下,無法控制。

時代的車輪,總會將人推向一個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大環境中,你要麼向這個世界妥協,融入這個時代,要麼徹底與這個時代決裂,被時代的浪潮拋棄在時代的沙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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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王小帥恐慌的是在電影《闖入者》上映那段時間,在看到首日排片僅為1.32%時,王小帥內心充滿了不安:“我對自己沒有不自信,而是覺得自己像是整個電影行業的闖入者。那一剎那我覺得是黑暗的”。

而最令王小帥難過的是,儘管《闖入者》入圍第71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提名了金獅獎、金馬獎,儘管王小帥卑微地央求同行和觀眾的支持,認真上節目探討藝術和市場的對立,最後《闖入者》還是以1003萬的票房成績收官,在票房上完全崩潰,讓投資方虧損近2000萬元。他不得不感慨:

我們生活中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多點榮譽感,會激發生活的勇氣和信心。但在這個商業和錢唱主角的社會,你做得很多,得到很多榮譽,心理上應該很滿足,卻沒有掙到很多錢,你還是會缺少安全感。”

面對這個“最好的商業片時代”和“嚴肅電影最壞的時代”,王小帥最終也像張藝謀和賈樟柯一樣,無奈地選擇了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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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攝《地久天長》時,他找來了流量明星王源。

流量明星+文藝片的模式,可以看作是王小帥的一次嘗試。

強大的粉絲市場,讓《地久天長》在還尚未上映時,就受到王源粉絲的“力挺”,對這部電影高度關注,有的粉絲還在微博上大喊看柏林電影節直播。為了電影能夠取得好的口碑和票房,王小帥請了眾多媒體在公眾號上大聲呼喊。

但可惜的是,電影上映之後,粉絲並沒有耐心去電影院坐上三個小時支持自己的偶像,應者寥寥。電影的票房依然慘淡,以4529萬元收場。遠遠不及同期上映的《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和《老師好》,甚至不如粉絲向的《波西米亞狂想曲》。

不願步張藝謀“後塵”的王小帥們,也許是中國最後一批藝術家了


但你能說《地久天長》不好嗎?當然不能,《地久天長》一如既往的好看且耐看。在電影裡,雖然請了流量演員王源,但戲份並不多。

電影籌備了4年,王小帥帶著團隊去了很多地方,從山西到河北,轉到東北,最後在包頭完成了置景,很多老建築已經面目全非,為了更接近那個時代角色的居住面貌 他就帶著美術組將樓道內外重新佈置成八九十年代的模樣,正是在這樣的場景下,當那首熟悉的《友誼地久天長》響起,觀眾才和老友們一同陷入感傷。

票房上的慘淡,遮掩不了電影的光芒,到最後,在柏林電影節上,《地久天長》的主演王景春和詠梅,一下子攬獲了柏林的影帝和影后,創造了華語電影的歷史。在第32屆中國電影金雞獎頒獎典禮上,阿美和王小帥榮獲最佳編劇獎。

不願步張藝謀“後塵”的王小帥們,也許是中國最後一批藝術家了

在《地久天長》的拍攝花絮中,有一幕最感人的場景,王小帥和王景春坐在板凳上看片,王小帥先哭了,緊接著王景春也開始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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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市場,王小帥選擇了妥協,面對審查,他又一次選擇了退讓。電影基本沒有反抗元素,工人回城、國企下崗、計劃生育、南下打工、房地產拆遷,電影裡的王景春和詠梅基本選擇了順從。這種順從並非是順勢而為,而是無論什麼樣的政策下面,他們都是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無非是換了一種活法而已。

據說最初王小帥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候,是奔著商業片去的,後來拍著拍著又成了文藝片。

也許,文藝片已經不再是這個時代的主流,但文藝片的存在性有著其必要性,我們最不想,也最不願意看到的是,王小帥們成為這個時代的最後一批藝術家吧。當然,這也不是觀眾所能左右的,更有賴於寬鬆的審片政策與電影市場對文藝片的包容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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