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论语》作为古时的儒学启蒙读物,国学家钱穆对其评价颇高


翻开《论语》首先呈现在眼前的就是《学而篇》,《论语》每个篇章的命名规则,是按照本章首句的头两个字来命名的。以此很容易推理出来,《学而篇》作为《论语》的第一篇,那么整部论语开篇的头两个字,一定是“学而”,因为这两个字来源于《论语》的首句,即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孔子的这句嘉言,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一位刚刚接触古代典籍的孩童,也能够将这句话清晰地背诵出来。但大凡人尽皆知的典故,有时还真就应了黑格尔的那个著名的哲学譬喻,即“熟知的,并非真知”。对于古典文句,尤其是先秦时期的古典文句,如果不能有效的还原其思想实质,挖掘其理论前提,那么即便是将这句话背的精熟,也很难从思想和情感的双向角度,理解文句里的真实意趣。

笔者不揣冒昧,就以思想史的解读方式,试着解读一下“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内在义理。


《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孔子与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都擅长使用灵活的语言,作为教学引导


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反思精神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一分句,通常解释为”学习而时常复习,不也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吗?“这种说法不能说完全不对,但这样的解释流于表面,真想把这句话解释清楚,必须还原到到特定的历史背景中进行理解。孔子生活的时代,是春秋末期“礼坏乐崩”的时代。礼崩乐坏的具体体现,就是传统贵族经常违背礼法制度,发动悖逆的违礼行为。孔子作为一位时代的反思者,才会愤然写作《春秋》,目的是使“乱臣贼子惧”。孔子以隐幽的笔法对违背礼法的贵族进行了批判,但孔子同时也在反思,因为这些出格的贵族都受到过系统的礼乐教育的,为什么还会做出现置礼乐于不顾的行为。

答案其实不难推测,因为这些悖逆贵族,并不懂如何“学”礼乐,亦不懂如何对礼乐“时习之”。比孔子晚出生八十二年的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一并作为人类思想轴心时代的善知识,他有一句名言,叫做“无人有意作恶”

恰恰可以解释这些贵族们的行为。苏格拉底对这句话的解释是,作恶的人,对“善”本身并没有体认,仅仅知道“善”的定义,并不能有效地践行“善”的法则,“善”是需要去躬行实践的。“实践”在哲学体系中,并非只有劳动的含义,确切来说在道德哲学中,“实践”指的是自律的道德屡践,因为自律的缘故,所以不会有意作恶。孔子也发现了贵族悖逆的根由,即这些贵族只对礼乐制度进行了外在的学习,或者说外在的模仿,《周礼》中“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只被作为背记的条目,而不作为内心的道德律令,也就说是在孔子眼中的悖逆贵族,对礼乐制度只停留在“熟知”阶段,而并非“真知”的屡践上。


《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孔子及其弟子在共同参学


孔子根据实际情况,也会对礼乐进行与时俱进的损益,同时又要抓住礼乐的核心,那就是“仁”。“仁”,作为礼乐的内在理性,会通过“诚”的方式表征出来。“诚”在家族中表现为“父慈子孝”;在处理上下级关系上,表现为“君礼臣忠”。先秦儒学并不强调愚忠愚孝,而是要求合理情感的双向表达,人格魅力的互相影响,施礼和受礼的双方都要在“诚”的道德范畴之下,共同成作合“礼”且合“理”的德性行为。

孔子所说的“学而时习之”,学的是礼的核心,即“仁”学。“时习之”就是反省反思,反思己之所学所用的礼乐规则,是否与“仁”的内在逻辑相悖。如果与之相悖,则应判断为伪善,从而中止伪善行为的继续发生。浩繁的典籍,是先秦儒家建立伦理体系的文献储备,孔子得以归纳出“仁”德性范畴,是不折不扣的披沙拣金。孔子认为,在礼乐的闻思和践行上,必须要时常反思是否有违背“仁”的道德律令,如能恪守这种自律的原则,就是比较自在和喜悦的,因为自律即为自由,这也就很好解释了孔子“不亦说乎”的内在逻辑。


《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从孔子周游列国的交通工具来看,可知出行在当时是件艰苦的事


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真实情感

朋友,是古代伦常关系之中,既与亲缘无关,又与利益无关的美好人伦关系。在孔子生活的春秋时代,朋友见面,难上加难。首先来说,在礼坏乐崩的时代,战乱是时常爆发的,正所谓“春秋无义战”。在战乱纷争中寻访朋友,即便出访者能够有效躲避战火的波及,但在信息不通畅的时代,却无法准确获悉是否将访的朋友,会不会因为躲避战乱而搬迁。

其次,即便遭遇战乱,春秋时期出门访友的交通成本是很高的。孔子在周游列国时,是乘坐马车或牛车的,无论是由马还是牛作为车子的动力源,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车乘坐起来很难用舒适来形容,并且马车所走的道路也不同于今天宽阔平坦的柏油路。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道路,其宽窄是不同的,要到其他诸侯国走访,往往面临着有车难行的现状。直到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才通过施行“车同轨”的律法,建立了便行的驰道,但驰道却并非民用。按照上述分析,孔子生活时期,朋友相见的概率其实不大。但朋友一旦能够见面,即便不能带来物质上的帮扶,也可视为心意义上的雪中送炭,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古人将“他乡遇故知”看的如此美妙而珍贵了。


《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历史上的孔子,并非文弱书生,他体格魁梧,膂力不俗


三、“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得失考量

孔子生活的时代,士人还颇能持有些真性情。人不知而不愠可以看做是孔子一生难以长期入仕的感叹,也可以视作孔子对主动选择“人不知”的生活方式的赞叹。孔子一生,常有怀才不遇之感,也正是因为自己的理想无法实现,才转而聚拢英才,兴学办教。

在孔子周游列国的旅途中,即便像如齐、楚这类大国的国君,对孔子有都是敬而远之。孔子的仁学理念,并不是一套富国强兵的致霸之术,因此孔子获取有为国君认可的可能性,实在不高。孔子在晚年返回鲁国,开始在杏坛兴办教育,坊间一般认为孔子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当然,还有所谓七十七贤人和七十贤人的说法。对于这种琐事上的纠结,并无十足的必要,我们姑且按最多的七十七贤人的方法计算,既然孔子有那么多弟子,孔子又懂得因材施教的方法,可为什么出息的门生只有这么一些?更何况这七十七贤人在《论语》也未能悉数登场,为人所熟知的无非子路、子贡、颜回、有若、澹台灭明、宰我、子夏、冉有等寥寥几位,其他那些“贤人”都哪去了?


《论语》首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思想内涵

杏坛,是孔子晚年返回鲁国后的讲学之所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因为孔子的三千弟子,不需要都成为显贵之人,也不必都去立言、立功、立德。孔子晚年,做了大量的文献编辑和整理工作,《论语》本身是其弟子乃至再传弟子编辑整理的结果。孔子时代的编辑工作,不同于当代的电脑办公,当时的书籍都以厚重的竹木简制成,加之诸侯国的语言文字未能统一,做这样一份编辑工作,绝对不可能由孔老夫子一人所独立完成,孔门弟子作为孔老夫子的研究生,理所应当帮导师分担课题,在编辑整理过程中,自然少不了与孔子交流,同时还会透过文字,与孔子之前的先贤来神交。这份艰巨的工作,注定了很多人是没有可能留下详细记录的。确切来说,这些低调的历史过客,成就了“人不知而不愠”的历史命题。

此外,孔子希望有行政能力的学生去做官任职,这也是对老夫子本人政治抱负的延续。但如上文所说,交通不便、战乱迭起、文字不通,很大程度阻碍了孔门弟子的知名度,所以会有很多高材生面临着终身不被录用的可能。先秦儒学认为,学有所成的君子既然不能投身行政事业中,那就应把教育士人的事业努力践行,此所谓“在朝美政,在乡美俗”,后世又演化成“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人文关怀。因此来说“人不知而不愠”,虽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感叹,也不乏能处庙堂,能居江湖的进退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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