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家的三副面孔

批評家的三副面孔

光明網03-29 10:03

我與傅翔是同齡人,都生於上世紀70年代,我們血管裡流淌的血,一半來自鄉村一半來自城市。從鄉村到城市,我們大學讀的都是中文系,他就職於藝術研究院,我就職於文學雜誌社,都與文藝打交道,都做文學批評,近幾年多次一起參加文學採風和文學研討,是真正的同仁。

或許歸咎於相似的人生經歷和文學歷程,我以為我還是比較瞭解和理解傅翔的,因為,瞭解和理解他的過程也是瞭解和理解我自己的過程。

我們相見,傅翔有時會表揚我,說我哪篇文章寫得不錯,聽了他的表揚我很高興。但我少有對傅翔的文章和文學批評做評價,談看法,不是沒有話說,是想把話攢到一起,在某個正式場合,比如他的新書發佈會與座談會上,或者我的某篇文章中,正正規規地來說。

我以為,傅翔是一位具有魯迅風格或魯迅氣質的批評家——這樣的批評家在今天稀有似大熊貓。請各位注意,我用的是“魯迅風格”或“魯迅氣質”,而非“魯迅式”或“另一個魯迅”之類的說法。說傅翔的批評是“魯迅式”或“另一個魯迅”顯然有些拔高和太過嚴肅,但他的批評有著靠近、接近魯迅先生那種尖銳、敏感又富有人情溫度的風格和氣質。也許在我們為文者的頭腦中,總有幾個無法企及但心嚮往之的偶像縈繞著,魯迅先生無疑是一個。不知道傅翔是否膜拜魯迅先生,但從他的文字中我確實讀到了這種氣質。

為什麼說傅翔的批評具有魯迅風格或魯迅氣質?是因為傅翔的批評有三副面孔。

第一副面孔:橫眉冷對的批評者。

《我們文學的疾病》是傅翔新近出版的一部批評大作,他以直面文學病症的勇氣,以銳利的解析能力,對我們的文學作了較為深刻的問診。全書以“病史”“病歷”“病理”“病例”“病因”這樣一種少有的結構來談論我們的文學,既有宏觀的文學本質和文學思潮的分析,又有微觀的深入文學內部的解剖,這些文字如冰桶之水澆灌我們的身體,既驚醒夢中之人,也溫暖長夜旅人。比如論及當下小說面臨的問題,他認為至少有“戲劇營養的不足”“對農村現實的隔膜”“對愛情描述乏力”“遠離生活的懸空寫作”等幾個方面,我以為這種“病例”的分析是準確到位的,從根本上找到了當下小說不能打動人、震撼人的原因。

在這部書中,傅翔充滿激情,語言似河水奔流,觀點如撞擊在岩石上的燦爛浪花,一朵接一朵。他毫不迂迴,橫眉冷對我們的文學與文學家,做的是如魯迅先生所說的“刻苦的批評家來做剜爛蘋果的工作”,做的是“批評必須壞處說壞,好處說好,才於作者有益”的批評。他的文字似中醫的針灸、西醫的手術刀,鋒利有力,但疼痛難免,終究是為了“小說的方向”和“文學的精神與靈魂”。

第二副面孔:寬厚熱情的文學助力者。

不誇張地說,傅翔是閩地青年作家成長的助力者。我在編文學雜誌,最缺的是發現有潛力的青年寫作者,傅翔是我們的發現渠道之一。他有時親自向我推介,有時是年輕作者拿著他的短信找到我。此外,傅翔還熱情地為年輕作者撰寫評論,在省內外報刊發表推介,可謂不遺餘力,熱情真誠。傅翔出版過一部叫《小說手冊》的評論集,裡面收錄有十多位青年作家的評論文章。

與上一副“冷”面孔截然不同的,這副面孔是“熱”的。對年輕作家的評論,傅翔少有批評,多見鼓勵,即使批評也是拐著彎兒的,用商量探討的口氣,所以這類文章的文風是熱的,透著人間溫情的。魯迅的學生孫伏園在回憶文章中說:“凡是與魯迅先生商量什麼事情,需要他一些助力的,他無不熱情真誠地給你助力。”傅翔在他的青年朋友中,也是如魯迅先生那樣的寬厚熱情的助力者。

第三副面孔:體貼溫情的生活者。

從縱橫捭闔、橫眉冷對的文學批評中走出來的傅翔,有著另一副體貼、溫情的面孔:讓新朋友信賴,讓老朋友舒服。他是把生活與藝術完美地融為一體的人,在城市,他會友、看戲、打球、玩古玩、尋美食、談文學,甚是快意!時不時又離開熱鬧的城市,回到他的閩西老家,去回味那遠去又令人懷想的鄉村時光。傅翔曾寫過一本叫《我的鄉村生活》的散文集,讀過之後我終於明白,儘管他在城市生活了這麼久,他的精神家園還在他的鄉村,我也終於明白,這位對人事體貼而溫情的生活者,基因來自那美麗嫻靜的鄉村。

由此觀之,冷—熱—溫,構成了傅翔三副面孔的精神基調,這基調與魯迅先生的三副面孔大抵相近,因此,我的“傅翔是一位具有魯迅風格和魯迅氣質的批評家”的看法大抵是成立的。

傅翔有一篇傳播甚廣的批評文章,叫《中國批評家墮落的八大形式》,道出了拙劣批評的種種樣式。其實批評家除了墮落、不可救藥的一類外,還有一類是好的、進取向上的批評家,這類批評家大致有這樣幾種:抬槓式的、找茬兒的、野路子的、憂憤的等等。傅翔大致屬於憂憤的批評家。有人說我屬於找茬兒的、野路子一類,我很接受這種說法。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是向善的、希望文學越來越好的那種批評家吧。(石華鵬)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