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韻”系列電視片(含解說詞)之十四——辛詞前奏

第十四集 辛詞前奏


蘇軾以詩為詞,成績卓著,為豪放派的出場做好了準備,但沒幾個人跟他走。他死後二十多年,靖康之變發生了,人們從太平酣夢中被驚醒,對民族的安危不得不用憂憤悲苦的心情來做出反應,於是,豪放派作為一個派,正式進入詞壇。這一時期最傑出的豪放派詞人是張元乾和張孝祥。

張元幹傳誦千古的名詞是《賀新郎.送胡邦衡謫新州》


“宋之韻”系列電視片(含解說詞)之十四——辛詞前奏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崑崙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

不在已陷於金人之手的中原地區而寫中原地區,就隔了一層。於是詞人託之於夢境,在夢中來直接觀照中原種種令人痛心疾首的景象。“夢繞神州路”,劈頭一句就把讀者推到嚴峻的現實面前,秋風中到處是金兵的營壘,號角聲聲震耳,令人心驚肉跳。而宋王朝的故宮開封,則長滿了荒草。兩相對照,更令人傷心慘目。詞人由不得要呼天搶地的問一聲為什麼崑崙山的銅柱會折斷,弄得天塌地陷,到處是滾滾黃波,以至於千村萬落都被金兵盤踞著呢?

然而,老天也就是朝廷高高在上,從來都無法追問。“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前面問“底事崑崙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到這裡用“天高難問”一句兜住,接的非常有力。詞人這時已七十六歲,所以說,人老了容易產生悲感,悲而難訴,這兩層意思,一層是原先胡銓是唯一可交談的人,現在也被髮配走了。另一層是國事危急,正該人人振奮,而關心時局的胡銓反而遭到貶謫。直寫到這裡,詞人才力挽狂瀾,一筆落到送別。

下片開頭用寫景來宕開,主明送別時的氣氛是冷冷清清的。“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在冷冷清清的氣氛中分手後,“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與。”胡銓要去的廣東,遠得究竟在哪裡都無法猜想,連大雁都飛不到的地方,又如何託大雁來傳書呢?詞人終於只好說,還是坦然分手吧,讓我們喝酒,聽我唱這首《金縷曲》。“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這是悲憤的長嘯,是悽酸的嘆息,也是無可奈何的冷笑。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崑崙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老易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今古,肯兒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


“宋之韻”系列電視片(含解說詞)之十四——辛詞前奏


張元幹寫詞送行的這個胡銓,是南宋一代名臣,他是堅決的主戰派,因奏請皇帝將秦檜等幾個主和派首要分子斬首示眾,被貶到福州,再貶到廣東,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一絲悔改的意思,他寫了一首《好事近》,來抒發憤懣。

富貴本無心,何事故鄉輕別,空使猿驚鶴怨,誤薜蘿秋月。

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

比張元幹晚生幾十年的張孝祥是狀元。狀元一般都沒多大的出息,但張孝祥是個例外。他才華橫溢,可惜只活了三十八歲,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他是第一個明確地表示要向蘇軾學習的詞人,而他去世時,宋代最傑出的詞人辛棄疾已經三十歲,早已開始創作。因此他上承蘇軾的清曠超逸,下開辛棄疾的雄遒豪壯,是個承前啟後的人物。他的性格與氣質與蘇軾相近,詞風也有相似之處,像這首《念奴嬌過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宋之韻”系列電視片(含解說詞)之十四——辛詞前奏


“玉鑑瓊田三萬頃”再用“扁舟一葉”做映襯,境界一下就展向無垠。通明的月光映在湖底,燦爛的星河投下影子,從天上到湖面到湖底,都是清澈透明的。人在船上,船以湖上,湖在天地之間。詞人於是覺得與天地融成了一體,所以說:“悠然心會”,上片這麼超逸,飄飄欲仙,到下片卻突然宕入現實:

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

盡吸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原來他在五嶺以南做了一年官,現在正罷官北歸,由此可知,“妙處難與君說”的妙處,並不是無所繫唸的超然物外,而是用曠達壓住的一種悽苦,一種不服氣。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

盡吸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十二世紀六十年代初,宋孝宗即位,想振作一下,於是匆匆北伐,但宋軍一觸即潰,根本不是金朝的對手,宋王朝認準了對外再怎麼妥協,也不過賠錢賠東西,王朝反正改不了姓。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又怎能不一打就敗呢?敗了於是就又趕忙撤掉邊防,重開和議,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隆興和議”,金宋兩國由原來的君臣關係,改為叔侄關係。南宋的這種怯懦,使張孝祥義憤填膺,寫下了他的名篇《六州歌頭》。據記載,這首詞是在張浚舉行的一次宴會上寫的。張浚是主持那次北伐的主戰派大將。北伐失敗後,主和派抬頭,當然饒不了他,要把他擠下臺。在這種情況下,他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偏生宴會上,張孝祥又寫了這首詞,致使他聽了演唱後大為感動,沒等散席就退下後堂再不出來。那次宴會也就此不歡而散。這首詞說,詞人遙望淮北,又一片冷冷清清,只在金兵在耀武揚威,下片說寶劍積滿塵土,弓箭被蟲蛀壞,年光過盡,壯心空存,卻什麼成就也做不出來。詞人不可遏抑的激情,如烈火,如怒浪,悲壯激昂,噴騰而出。


“宋之韻”系列電視片(含解說詞)之十四——辛詞前奏


長淮望斷,關塞莽然平。征塵暗,霜風勁。悄邊聲,黯銷凝。追想當年事,殆天數,非人力。洙泗上,絃歌地,亦羶腥。隔水氈鄉,落日牛羊下,區脫縱橫,看名王宵獵,騎火一川明,笳鼓悲鳴,遣人驚。

念腰間箭,匣中劍,空埃蠹,竟何成。時易失,心徒壯,歲將零。渺神京,幹羽方懷遠,靜烽燧,且休兵。冠蓋使,紛馳騖,若為情。聞道中原遺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憤氣填膺,有淚如傾。

據記載,張孝祥向來年少氣銳,加上還沒等稜角磨平就去世了,因而終其一生都那麼壯懷激烈。1168年三十七歲,也就是去世的前一年,他在荊州即今天的江陵做官時,曾和一個朋友登上城樓,去眺望淪陷的北方,這件事本身就顯得異常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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