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成祖十四年，通化縣發生一件大喜事，杜縣長之女杜若歡出嫁，排場那叫一個聲勢浩大。
八抬大轎連綴八臺小轎，樂手演員緊隨其後，大紅的穗子四處飄揚，震天的鼓樂撼天動地。
窄巷，街道甚至房頂都擠滿了人。男女老少嘴裡都在咂摸著一句話，哎呀呀，瞧瞧這陣仗，有錢人不一樣喲！
李府早就賓客滿座，熟悉的不熟悉的，招呼一句“你好你好，幸會幸會，”頓時消缺彼此距離，開始稱兄道弟詢問哪裡高就。
熱鬧的程度不亞於元宵佳節賞燈會。
李府的少爺騎在馬上，對街道兩旁的百姓拱手作揖，倒像是高中似的。
不過百姓也樂於配合，喊一句，祝賀祝賀。
誰叫李府說了，大婚當日誰的吼聲最大，那個人就有賞呢!
其實如果不是看在錢的面子上，老百姓哪個願意喊？
誰人不知這李少爺生性浪蕩，常年流連煙花巷，看著一表人才，腹內卻是猥瑣的小人，杜若歡嫁過去肯定沒好日子過，還得要和這些胭脂女子鬥智鬥勇一輩子。
說來也怪，這杜若歡也算通化縣數得上號的美人，但其爹卻是一臉鼠相，真是雞窩飛出金鳳凰了，百姓間還曾傳過杜若歡並非縣長親女的流言。
在浩浩蕩蕩的觀親人流中，唯有一人緊閉雙唇。
此人農夫裝扮，眉宇間卻湧動著皓宇之氣。
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最前面的那頂花轎。
死死的！
狂歡熱鬧之下，人人放鬆警惕，包括縣長特意安排的幾隻警察也早就懶怠了，忘記了護送的責任，結伴喝酒去了。
然而這一切又像旋風般，來的快去的快，來不及人們思考。
坐在花轎裡的杜若歡就被一群蒙面壯漢虜走了。
有小孩在人群中喊張大哥，是張大哥來了。
做為父母的就趕忙捂住小孩的嘴，一副怕死不想死的模樣。
縣長接到消息也震怒了，這是騎在老虎頭上拉屎呢！
“張天賜，老子和你沒完。”
當即，縣長召集了縣城的精兵四百朝著猴頭山去了。
縣城裡熱鬧依舊，平時個個都愛看戲曲，這李杜兩家——縣城裡的兩大門戶，如今給老百姓真實的演了一回。
屠夫不再無聊的坐在凳子上亂打蒼蠅了，賣包子的也不再用聲嘶力竭的聲音四處吆喝了。
他們頭伸的遠遠的，都在打聽一件事。
李若歡被猴頭山頭號土匪張天賜擄走啦！
二
剛到匪窩的杜若歡掀開紅頭巾的那一剎那，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一臉的隨性，“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一群粗莽大漢當場傻眼，他們活捉過多少地主流氓，沒有那個不嚇尿褲子，跪地求饒的，這個小丫頭片子，竟然毫無恐懼之色。
“你是杜家大小姐，縣長的女兒？”坐在虎皮寶座上的張天賜問。
“如假包換。”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
“那你不怕。”
“總好過嫁給李家強。”
“據我瞭解，李家家境殷實，李少爺也是個相貌堂堂的人，你為何不嫁？”
“我說這些和你有關嗎？我看你是這裡的老大，屁話真多，我餓了。”
另外一邊，縣長率領的精兵長驅直入，奈何山中不似坦道，一條斜坡延伸出好幾道路來，沒有地圖，寸步難行。
幾個哨兵前方打探，轉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杜若歡啃著雞腿抱怨伙食太差，嘰嘰歪歪說了一堆數落話，說你們是土匪，怎麼很窮酸的模樣。
你們瞧瞧自己個穿的衣服，搶的時候也該仔細注意合身不，褲襠提溜下來不難受嗎？
“你個丫頭片子，再多嘴，老子我宰了你。”
但看杜若歡面無懼色甚至還有點想笑的樣子，不免有些煩躁，擺擺手示意手下快滾，自己這點面子都快丟完了。
這時，屋外兩名匪徒五花大綁了兩人進來，“大哥，狗縣長來了。”
張天賜突然坐了起來，重新恢復滿臉悍勇之色。
杜若歡認得那人，是爹的部下。
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雞腿，告誡匪徒們敢傷他們一根汗毛，吃不了兜著走。
幾名匪徒用同樣的手法綁了杜若歡，張天賜舉刀一橫，杜若歡領口破開了。
張天賜壓著三名人質前往山下。
雙方隊伍很快會面，縣長一看自己的女兒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模樣，火氣陡然上來：“張天賜，你好大的膽子。”
“沒幾個膽子敢出來闖蕩江湖？”
“你想怎麼樣？”
“我想......”張天賜忽然望向杜若歡，一臉玩味：“和縣長家的小姐洞房花燭。”
“張天賜。”縣長震怒的吼著。
“別生氣嘛！你再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女兒在我手裡，到時候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杜若歡在一旁罵開，踢腿又瞪眼，“你個惡土匪，嘴巴放乾淨點。”
“張天賜，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縣長大人別那麼大火氣啊！在縣城您是老大，在這.....”張天賜左右環顧一圈，“就由不得你說了算了。”
“張天賜，你到底想幹什麼？”
“就是想親眼見見你痛失親人時，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縣長多年前攻打匪窩，張天賜最愛的女人雪兒因為保護張天賜中箭而死。
這等仇恨不共戴天。
就在這時，杜若歡一下子掙脫匪徒，往縣長隊伍跑過去。
匪徒慣性使然，端起弓箭要發射的空隙，張天賜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個箭步撲倒杜若歡，自己的胳膊中了一箭。
杜若歡薄紗下的胳膊明顯感到一股熱流湧動，驚嚇之餘。
縣長的人已經活捉了張天賜。
三
縣城的傳言一陣緊似一陣，五花八門的話從人們嘴裡講出來變了味道，從不同人嘴裡講出來又變為另外一番事實來。
總之杜若歡在匪窩裡呆了一天，回來時衣衫襤褸，渾身是血。這是人們親眼所見的。
還有關於張天賜被活捉的傳言。
在縣城老百姓的心目中還是特別愛戴猴頭山這位土匪頭子張天賜的。
古有水滸108位好漢，專門劫富濟貧，替天行道。
沒讀過書的老百姓尊稱張天賜為宋江及時雨，還說這夥人大概就是效仿這108位好漢的。
人們清楚的記得，劉老漢膝下無子無女，病逝時，是張天賜派人來料理後事的。
人們也清楚的知道哪家小孩因為經濟狀況而停止學業時，張天賜總會慷慨解囊。
但在有錢的商人眼中，他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比如那縣城第一富戶李家，曾經遭受過兩次打劫，卻也只能啞巴吃黃連。
土匪橫行的年代，沒那舞刀耍槍的本領，只能縮著脖子做人。
李府的少爺李年瞬間成了一個笑話，自己沒過門的媳婦被土匪擄了去，為了溫潤書生的名號。
此刻還得嚥氣吞聲，不敢出門宣洩憤怒，只能憋在屋子裡摔碟子砸碗教訓丫鬟。
李母怎麼勸說也不頂用。
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被一個土匪劫走媳婦而無能為力，想想都覺得窩囊。
李母就拿出一貫的封建家長作風來，“這個不清不白的杜若歡咱們李家不要了。”
“不，杜若歡生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李家的鬼。”
李年佈滿血絲的眼睛傳達的信息十分明確，牙齒一張一合咬出了幾個字，“張…天…賜，老子和你沒完。”
四
杜若歡醒來時，丫頭小言一副謝謝菩薩保佑的模樣，“小姐，你可算醒來了，嚇死我了，我以為土匪把你......小姐，你沒被那個吧。”
杜若歡沒有回答她的話，她的腦海裡回放的是土匪頭張天賜倒在她身上時，那擔憂的神色，以及那突然的一句“雪兒，我會保護你。"
無數個疑問盤桓在她的腦海，他為什麼這麼做，她突然坐起身來，大步往屋外去。
小言追上去，“小姐，你去哪裡。”
“大牢。”
“不行啊！小姐”
杜若歡陡然停下，轉身往屋裡去，頃刻脫下新娘服，換了身便裝出門。
“小姐，你不能去，現在外面謠言四起，你去牢裡這要是被人看到，更惹是非啊！”
小言眼見阻止不住，只能跺了跺腳，折了一個方向去通知老爺。
通化縣城的監獄裡關押的都是偷雞摸狗的外地人，來監獄混點免費午餐的，本性不壞。
張天賜又長著一副義氣的臉，一口一口的兄弟的叫著，短暫的時間內就結識了所在牢房的眾位牢犯，那句出去了跟我混更加劇了牢犯們對張天賜的崇拜，
很快，張天賜就幸運的獲得了他們偷藏的玉米饃饃充飢，那胳膊上的傷口根本就像被馬蜂蟄了一下，只是當時痛，過一會就沒事了。
當看到杜若歡出現在牢房門外，他除了驚訝，更多的是尷尬，就好像方才還在天上發號施令，下一秒就被貶下凡間，這對不可一世的土匪頭子來說是新鮮又陌生的。
“你來幹啥，看我笑話？我告訴你，這裡關不住我。”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替我擋箭，你大可不必。”杜若歡難得的嚴謹。
“老子做事從來不需要理由。”
“那你就在這裡呆一輩子，我會叫我爹把你關進地牢，受盡酷刑而死，反正你是土匪，又綁架朝廷命官的女兒，你死不足惜。”
“杜若歡，你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歹毒婦人心。”
“張天賜，你說不說。”她大喊，語氣滿是憤怒。
張天賜嘴裡嚼著一根稻草將歇去了。
“張天賜，你就是茅坑的石頭。”
杜若歡說完，氣憤而無趣的離開。
經過門口時，杜若歡特意扔了二兩銀子給看門的獄卒，讓他們傍晚帶著兄弟喝一頓，放鬆放鬆。
獄卒連連誇讚杜大小姐人美心善，慷慨大方。
杜若歡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她欠著張天賜人情，除此之外，他還攪黃了自己的一樁婚事，她得感謝他。
這樣就當是為他越獄減輕些阻礙吧。
五
杜若歡去牢裡看望張天賜的消息不脛而走，更加坐實了人們眼中杜若歡已非黃花閨女的傳聞。
這邊李少爺親自登門，話語間已經做了極大的讓步，表示婚期可以延期，他不懼怕流言，他更加相信若歡妹妹。
躲在屏風後的杜若歡心想再沒有比這個男人更賤的了。
杜若歡趁著夜色，留了一封信連夜逃跑了。
一大清早，縣衙就傳來張天賜越獄的消息。
此消息一下子震驚了正在辦案的縣長，立刻召集了府衙內幾名精兵隨身跟隨，要知道這些土匪都是亡命之徒，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縣長的煩心事不止這一件，丫鬟小言一早彙報小姐不見了，信件的內容僅兩個字——不嫁。
縣城關於杜若歡的傳言已經鬧的沸沸揚揚，他當即命令所有下人封鎖小姐出走的消息，並派遣手下士兵四處尋找。
他明白杜若歡嫁給李家於他的意義，多一個財力支持者始終是不壞的。
半道上，杜若歡被一個奇怪的老太太攔了去路。她嘴裡說著一句：“過去的往事可以忘記，有些卻不能忘記。”
未完待續......
閱讀更多 黃二哈哈哈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