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扬:当代写意花鸟难有突破,工笔取法不高

有关《芥子园画谱》的讨论,已经持续引起国内众多名家的关注,上周著名画家史国良就表示“力挺芥子园”,而这一期著名画家、中国国家画院博士后导师范扬则坦言:“自己现在还在画芥子园”。他认为,“我觉得中国画具有一种传承性,而芥子园在这方面具有里程碑意义。”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范扬:当代写意花鸟难有突破,工笔取法不高


简介

范扬,1955年1月生于香港,祖籍江苏南通,现为中国国家画院博士后导师,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成都大学、中国东盟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特聘院长。

《芥子园画谱》是学画入门最好的范本

收藏周刊:您小时候有画过《芥子园画谱》吗?

范扬:我现在都在画。

收藏周刊:为什么现在还在画?

范扬:芥子园这本书确实非常了不起,它的确影响了很多人,很多画家都说自己是学芥子园过来的,包括很多成名的大画家。我觉得芥子园对中国绘画发展的影响极大。尤其是清中以后,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吴昌硕、齐白石包括海派许许多多的画家都受到它的影响。

芥子园是当时的一本非常精彩的教科书,它对中国传统绘画的传播起到极大的作用。李渔是非常了不起的文人,他很多方面都非常出色。可以说,《芥子园画谱》是学画入门最好的范本,又概括、又经典、又有方法、又有步骤分解、结体结构,调色用墨等等具体办法。“石分三面”、“树有四岐”,这些说法很实用。我现在在国家画院高研班上经常说,我画树的“起手式”就是从芥子园中来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怎么落笔,我到现在还是这么画。无论是在创作,在写生,在描绘的时候我还用着这个起手式。这就像太极拳的野马分鬃、白鹤亮翅一样,起手正宗,根深蒂固。

收藏周刊:芥子园好在哪里?

范扬:选得经典,就像唐诗三百首对于学诗的人来说,它是最精彩的选本。芥子园选画很精,早期的本子印得也讲究。后来的巢勋的增补本子选入了海派一些画家的画作,随行就市入谱付梓。虽然我个人不太喜欢,但也要承认这一举动对当时海派以及后世画家的影响都是相当大的。

徐悲鸿先生是近现代中国画改革的旗手

收藏周刊:既然如此,为何徐悲鸿等人还要对芥子园嗤之以鼻?

范扬:他应该是受康有为变法精神的影响。从中国画改良的角度,徐悲鸿是强调写生的,他从欧洲留学回来,觉得中国画从画谱里搬来搬去找图式,缺乏创新,形容为“味同嚼蜡”。他反对临摹,反对照搬古人,也反对学“四王”。他评论“四王”画白云像剪纸贴上去的。徐悲鸿画的云,确实在翻腾、蒸腾,有明暗,把云的厚度画了出来。在当时,是有一种改革笔墨的需求导致他得出这样的观点和画法。但在今天,时间过去那么久,我们应该要更加公允地看待芥子园。也要思考为什么“四王”要这么画白云,为什么不多作渲染,其实这是一种提炼后的抽象的美,使得白云更白、更干净。所以,当审美达到一定高度之后,人们对传统画作会有重新的认识。

当然,徐悲鸿在当时的文化处境中高举创新的大旗,在美术教育和美术创作上引领了时代。我是赞成他的改良的,我们得承认他是一代先锋,他必须打破原有的绘画程式。这是他了不起的贡献,可以说徐悲鸿先生是近现代中国画改革的旗手。

范扬:当代写意花鸟难有突破,工笔取法不高


我个人是很看重芥子园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乃至将来,它对画谱这种样式的界定及做法在艺术史和传播学上是有重要意义的,影响是深远的。我觉得中国画与生俱来就有着一种传承性,其文明进程没有拦腰截断过,故而其传承性便有了与时共进、与道并存的内涵。美国历史短,美国的现代艺术家们可以横空出世;中国文化悠久,中国画家的传承则是必须的。

芥子虽小,可纳须弥,芥子园虽微,但在中国画传承这方面具有里程碑意义。

收藏周刊:很多人认为芥子园的作用更多的是入门,但您现在还在画?

范扬:对啊,我最近还在画。我同意一个观点,即使最基础的读本也需要最高水平的专家来做,因为这是引导人们如何学习乃至会影响到学人的一生道路。入门正宗,方可登堂入室。

收藏周刊:但当时编芥子园的李渔,乃至后来增补的巢勋等,似乎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也并不高?

范扬:李渔也画画,我曾收藏一张他的作品,整四尺大小,水墨画得非常流畅率意,笔法很好,类似青藤白阳。当然,李渔存世的画极少,不易看到。李渔的定位不应该放到画家群落,他的贡献在文学诗歌、戏剧戏曲、生活美学、设计学、园林营造、室内陈设、家具设计、图书出版、 中国画学等等一系列的艺术探索上。李渔真是一流的高手,他编的书内容上乘,读读他所著《闲情偶寄》,就会有体会的。这样的人编的书肯定是最好的读物。《芥子园画谱》便是如此。

范扬:当代写意花鸟难有突破,工笔取法不高


“芥子园”给了很好的借鉴 我现在还在临摹

收藏周刊:您从几岁开始接触“芥子园”?

范扬:我大概十二三岁吧。看到的是黑白木刻印本,虽然质量不怎么好,但画面基本框架还在,可以说是不失大体。对我来说,我拿毛笔,起始便是临摹芥子园,由此启发。

收藏周刊:启发主要体现在哪里?

范扬:因为内容选得好,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我现在还在用的芥子园是康熙版的四色套印本,原版在国家博物馆藏着,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很精美。

我闲来也画一些花鸟画。当今的写意花鸟画问题在于要么一画就是齐白石,要么出手就是吴昌硕,很难突破近现代人的窠臼,连扬州八怪都追不到。而工笔方面,则磨磨蹭蹭,取法不高,未见有宋元人的品味。我们为什么不能多学学更早的人呢?看看他们怎么画花鸟,怎么画草虫的。康熙版的“芥子园”就给了我们很好的借鉴,我现在还在临摹、借鉴。

收藏周刊:上一期有学者谈及“芥子园”的时候,认为此后的吴昌硕、齐白石的花鸟其实无法跟此前的徐渭、八大比对,甚至说中国画有种没落的趋势。

范扬:这个确实无法比,徐渭是大写意花鸟画的顶峰了。这一点,齐白石在世的时候自己也承认无法与青藤白阳比的。但是要达到艺术的高峰,真的很难。最伟大的艺术家一般神经都不太正常,他们超出于常人的境界,有一种半癫狂的状态。比如,顾虎头痴绝,梁楷是梁疯子,米芾叫米癫,黄公望乃大痴山人。徐渭最后就直接疯掉了。

齐白石作品具有民间艺术的天趣

收藏周刊:不做对比,但从特色来看,吴昌硕、齐白石在花鸟画的发展上,有哪些启发的意义?

范扬:吴昌硕是提供了非常好的以书入画的范例。齐白石的作品反映出一种特别朴素天真的状态,这是他了不起的贡献。或许他最早的时候追求的是青藤白阳,但由于他的农民出身,所以作品里有着乡村的胎息记忆。后来年纪大了,返老还童,有了“复归婴儿”的那种纯真追求,他又高寿百岁,到了他晚年,就越画越好了。以前在齐白石艺术研讨会上,有人说齐白石是文人画的最高阶段,这一点我就觉得奇怪了,齐白石不算一个典型的文人,他是做木匠的,细料木匠。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一画就入木三分,比如松鼠葡萄、老鼠灯台等都画得特别好。他是细木匠出身,年轻时候刀下天天雕刻大床上的这些图样。他的笔法、书法、图章的刀法,我觉得都跟他的木匠功底有内在关系,他自称“木人”,有道理的。他的自然,他的生动,他来自于民间艺术中的天趣,是他作品最可贵的地方。吴昌硕则是典型的文人,他做过县令,是属于士大夫文人画系统。他从篆书入画,线条讲究金石味,经得起看,影响了一大批人,潘天寿、陈师曾皆出于吴的门下。

虽然吴昌硕、齐白石,比不上徐渭、陈淳、八大,但也要肯定,他们是那个时段的顶峰。

收藏周刊:有关花鸟画,前几年,有画家说,当代花鸟画,他来扛大旗。您怎么看?

范扬:这个只能由历史来作认定。有人主动提出要扛大旗,这是好事。最起码是勇挑重担吧,精神可嘉。

离开书法的底子,没办法画

收藏周刊:当代花鸟画是否出现了瓶颈?

范扬:一点没错。当代的人物画创作变化最大,这跟徐悲鸿的引导,写实、写生的介入,西方绘画元素的借鉴有关。而当代山水画则有黄宾虹、 赵望云、石鲁、李可染、傅抱石、关山月等,在创作上都有相当出色的成绩。当代花鸟画比较弱,确实也比较难,如果纯粹是从笔墨的角度,今人难比古人。但花鸟画一下笔就要看笔墨了,要想突破,谈何容易。

收藏周刊:这是跟画家不重视书法有关吗?

范扬:对,就是这个原因。尤其是写意花鸟,离开了笔墨,没办法画;离开了书法的底子,没办法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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