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邱嶽峰

回憶邱嶽峰


回憶邱嶽峰


回憶邱嶽峰
歐南
 
不久前在外買DVD,看見了邱嶽峰和李梓配音的《簡愛》,心中一陣竊喜,邱嶽峰的配音對我們來說已經變得相當遙遠了。在上個世紀80年代,看孫道臨在50年代末期配的《王子復仇記》時,並沒有覺得離開我們有多遠,但現在僅僅是隔了十幾年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因為這些年差不多已經把他們忘記了,生活的形態發生了變化,如今沒有多少人會為了一種聲音而激動。
 
在很多人看來,邱嶽峰代表著配音藝術的巔峰,他那種特有的沙啞的嗓音彷彿具有磁力一般牢牢地吸引著人們的聽覺。邱嶽峰的天賦其實並不出色,我感覺他有點像周信芳一樣,但他們身上所具有的那種修養卻是一般人所缺乏的,那就是藝術家氣質,那種真正的藝術家氣質彌補了天賦上的缺陷。
 
也是在不久前,我知道邱嶽峰生前就住在上海南昌路上一條叫錢家巷的老式的石庫門房中,那條骯髒、幽暗的小巷是我在十多年前經常去喝酒的地方。如今已經拆除,變成了一個鬧哄哄的集市。而邱嶽峰一家好幾口人當時就擠在一間只有十多平方面積的小屋中,每天面對的是嘈雜和擁擠的生活環境。但在影片中,他給人的感覺卻是那種我們生活中少見的貴族式的尊嚴和傲慢。我很奇怪他怎麼發出這種聲音的,而除了感嘆那種天生的藝術家氣質以外,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我想,在那個年代像他這樣的藝術家是孤獨的,那種不幸是實際的生活竟然可以和理想中的世界相差得這麼遠。


 
我最熟悉邱嶽峰配音的影片就是《簡愛》中的羅切斯特和《悲慘世界》中的無賴德納蒂爾。我們從中可以發現邱嶽峰對人物的塑造能力是驚人的。在《簡愛》中他將羅切斯特的那種貴族式的冷漠、憂傷、自負和傲氣演繹得出神入化,至今都被認為是配音史上不可逾越的巔峰之作。而在《悲慘世界》中,他又能將一個惡棍刻畫得入木三分。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物,在德納蒂爾身上,我們可以發現邱嶽峰用一種虛弱的、躲躲閃閃的、諂媚中帶有陰險的語調來表現人物裝作可憐背後的兇殘,而這種表現對於德納蒂爾這種市井無賴的身份又極其相稱,可以說演絕了這個人物。就是到現在,一想起德納蒂爾這個人馬上就會浮現出邱嶽峰的聲音,這種體驗確實不多見。
 
那一代藝術家最好的地方是他們大多不會張揚,而最令人心痛的也是他們的忍辱負重,如果是處於現在這個處處以炒作自己、標榜自己為能事的年代裡,我感覺他們仍然將是孤獨的,這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家的命運,他們不會迎合大眾的標準,因為大眾常常以自己的懶惰來要求藝術家為他們那種浮淺服務。
 
邱嶽峰去世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他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維護了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他們雖然沉默、逆來順受,但不等於他們不會抗爭。我一直感覺在邱嶽峰的身上蘊涵著一種貴族式的氣質,他的聲音是那麼獨特,難以模仿。北京曾經有一個叫李揚的配音演員和邱嶽峰的聲音非常的相似,而他自己也以像邱嶽峰而感到驕傲,但李揚的聲音僅僅是像,他所缺的正是邱嶽峰的那種氣質,那種彷彿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感覺,這種區別是無法彌補的。

 
在一個無情的歲月裡,藝術家惟一能抗爭的只有自己的肉體,這是他們最後的權利。他的去世曾經引起很多人的議論包括我自己,因為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而感到遺憾。而關於他真正的死因,我們外路人當然不會知道。但我感覺正如他為電影《佐羅》中那個代表惡勢力的上校配音中的那句斬釘截鐵的臺詞“我是個軍人”一樣,他走上絕路之前肯定想到了自己是個藝術家,想到了尊嚴。
 
錢家巷在幾年前已被夷為平地,而在十幾年前,我常常在那條巷子的小飯館裡借酒澆愁,但並不知道邱嶽峰就住在這裡,要不是看到了《簡愛》的片子也許也不會想起邱嶽峰這個名字。
一個時代就這麼過去了,喝酒的惡習依然沒有改變,但卻再也聽不到那種會使人動情和流淚的聲音了。
 
邱嶽峰 1922 1980 ,原籍福州,生於呼倫貝爾。早年就讀於福建高級工業職業學校,北京外國語專科學校。1942年後相繼在天津大亞劇團、藝風劇團、上海影人聯合劇團、天旅劇團、國藝劇團、北京紫竹林劇團任演員。1950年後任上海電影製片廠譯製片組、上海電影譯製廠配音演員。善於以具有豐富表情的不同聲音再現銀幕形象,曾為《偉大的公民》、《安娜·卡列尼娜》、《警察與小偷》、《科倫上尉》、《白夜》、《第四十一》、《紅菱豔》、《悲慘世界》、《簡愛》、《凡爾杜先生》、《大獨裁者》等二百餘部外國影片配音。

 
(黑龍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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